官落落玉手明潔,落在了《心》上麵。

這是陳嶽用筆寫成,如《舞女》一樣,屬於不怎麽流傳的本子,官落落在翻開書的時候,看到了第一人稱的“我”,立時就明白了。

這又是陳嶽在講過去的事情。

心的故事很簡單,第一卷中,是“我”和先生的交往,認識先生的妻子。

官落落伸手翻閱,瞧著故事在第一人稱“我”中往後推進。

和先生的交往中,先生是一個封閉的人,不怎麽吐露自己的心事,但是偶爾說出來的話,會讓“我”大為震驚,而隨著“我”收到了先生的遺書之後,才真正了解先生的過去。

先生在年輕的時候,被叔父算計,丟掉了一大筆的遺產,而後寄宿在房東的家中,和房東的女兒,也就是【小姐】產生了曖昧的感情,隻是先生一直沒有表白。

先生有一個朋友叫做康,是一個苦修者,經常將自己處於讓身體痛苦的環境中磨煉意誌。

先生將康帶到了房東家中,一並寄宿,康和小姐出現了一些感情,並且將感情告訴了先生。

先生斥責康不再苦修,意誌鬆懈,轉手去向著房東求婚,將小姐的婚事定下來。

康自殺了。

先生愧疚終生,認為自己變成了和叔父一樣的人,在苟活了一些年頭後,也自殺了。

在這一個故事中,先生是對“我”影響最大的人,雖然和“我”沒有任何血緣上的關係,但是先生的思想都承接在了“我”的身上。

“錢,一看到錢,什麽樣的君子都會變成混蛋!”

“我是一個寂寞的人。”

“作為一個男性,出於對異性的本能,常常會夢到憧憬的女人,然而那隻是曖昧模糊的夢幻,恰如在遠眺春季雲霧時候的心情,當來到真正女性麵前的時候,我的心情會有奇妙的變化,會臨時生出奇怪的抗拒力……”

“往日跪在其人腳下的記憶,必然讓你下一步騎在人的頭上,我是為了不受明日的侮辱,所以忍受今日的寂寞。”

“世界上沒有確切的存在一種壞人,平時都是好人,至少是普通人,一旦有事時,誰都會忽然之間變成了壞人,這是最可怕的。”

“人是一種無常可憐的動物。”

“本來早就該死了,不知為何活在今日……”

這種種的言論,讓官落落忽然理解了陳嶽,也理解了陳嶽的為人處世,苦修堅持,這一切都是從先生那裏繼承過來的,陳嶽現在的狀態,是先生剖開了自己的心髒,將鮮血灑在他的臉上,在先生過去的陰影中,所煥發出的新生命。

所以陳嶽會苦修,如同故事中的康先生一樣,但是沒有康先生那般絕對。

所以陳嶽會拒絕人際交往,如同先生一樣在品味孤獨。

對上了,都對上了!

官落落看完這一切後,讓她平日一個挺陽光的人心中鬱鬱,因為這第一人稱的關係,讓她仿佛也跟著陳嶽走了一程,而這一次所看到的,是人性的脆弱,經不起考驗的一麵。

即便是自殺,並且將一切都對“我”剖白的先生,仍然不願意自己的剖白事情被妻子知曉,他想要在妻子的心中留下完美無瑕的一麵,而不願意暴露內心的醜惡。

“明明先生撕裂內心,是讓陳嶽直麵陰影,然後煥發出新的生命,但是陳嶽自己卻籠罩到了陰影之中,成為了一個康一樣的苦修者,成為了先生一樣品味孤獨的人……”

官落落又想到了這些,感覺陳嶽背離了先生的初衷。“這樣的陰暗下,無怪乎能寫出蓮兒春。”

官落落又想到了陳嶽的蓮兒春,上麵也是充滿了對人性的批判,其中西門慶死後,西門家遭遇的一切,讓許多豪門貴族看了都警醒。

官落落這樣的沉鬱,是在夏錦蓉到來的時候,方才打破的。

“這就是你對陳嶽的單獨邀稿嗎?”

夏錦蓉笑的如蓮花綻放,純潔無暇,伸手便將文稿拿了出來,看著上麵的文章,明媚的笑臉開始慢慢收斂。

在夏錦蓉的眼中,“我”是一個觀察者,她也因為這個“我”,進入到了第一視角,開始觀察書中的“先生”,看著先生的種種言論,看著先生的品味孤獨,看著先生對人世別具一格的看法。

直至看到了後麵,先生開始剖析自己的內心,也將人心黑惡一麵展現在了“我”的麵前。

“我覺得陳嶽有點著相了。”

夏錦蓉將書卷合上,裏麵的內容,讓她這修正一仙道,把握內心的人也跟著鬱鬱,足見其中分量,不過在當下,夏錦蓉仍舊平複心情,認真分析,說道:“先生不信任別人,是因為先生早年背叛了康,不信任自己的人性,而先生最後的死,是為了讓他看清一切後,更熱情的活。”

“並且我看了一遍之後,總感覺先生的夫人,也就是小姐,有一些問題。”

“她對康究竟有沒有感情?”

故事完結了,但是裏麵的一些事情沒有清楚寫明,隻能任人揣測。

“這個稿子就先留在我這裏吧。”

官落落將稿子卷了起來,說道:“我去把天元珠給他。”

“還有,我覺得,應該讓清然和陳嶽好好談談了。”

官落落說道。

忠勇王府的趙清然和趙修,一向都很看好陳嶽,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麽,官落落和夏錦蓉都大概知道,陳嶽因為那個先生,開始懷疑人性,而現在,也需要有人來信任一下陳嶽的人性了。

“明天我來抄錄一份稿子。”

夏錦蓉瞧著手稿,說道。

像是《舞女》這部小說,就沒有在正陽府廣為流轉,都是在閨閣之中秘密抄寫傳閱,當下陳嶽的“心”也是如此了。

“別亂傳了。”

官落落哼了一聲。

“緊張了?”

夏錦蓉嬉笑說道。

“都怪你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我才賠了一個天元珠。”

“可是齊家的姑娘,就是瘋狂迷上了他啊,一度叫著非他不嫁,我說兩句又怎麽了?你沒有將陳嶽藏起來嗎?”

“天天讓人家叫姐姐,不定什麽時候就輪到姐姐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