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誠錄握著茶碗的手一緊。

寬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臉色也實在算不得好看。

“管不了許多了,”林誠錄沉著嗓子說,“前程和名聲,向來難以兩全。咱們想得到好處,總歸要讓周大人看到誠心的。”

話音落,方晚葶走進正堂。

“那便讓我去吧,周大人不是說,我像他那位故人?他說的是我,可不是歲寧。”

林歲寧聽到姨娘的聲音,心弦一緊,急道:“姨娘!”

方晚葶走到她身邊,握住了她藏在袖下的手,義無反顧的道:

“我是個無關緊要的妾,官員之間妾室相贈也是常有的事。我去,外人也不會太議論林家。”

林歲寧搖搖頭。

姨娘哪裏是要保林家名聲,隻是要保她清譽罷了。

而姨娘會過來,八成又是繼母去通知的。

還未等林歲寧說話,林誠錄便果脆道:“你不行,周大人這回點名道姓要的是歲寧,誰也替不了。這次百花宴,她除非是死了,不去也得去。”

……

東宮中。

隨著旭日初升,李玄澤慢慢轉醒。

山竹吃驚道:“太子殿下,您這睡了一夜,怎麽跟沒睡似的。”

李玄澤看了眼銅鏡。

鏡中的他依然豐神俊朗,一表人才,就是眼底的烏黑怎麽看都像熬了一整夜。

哪裏能睡好。

那女人抱得它那麽緊。

後半夜她還做噩夢,把它勒得差點兒昏死過去!

“人找的如何了?”

山竹立刻明白主子問的什麽,遊刃有餘的答道:“長安城中養貓的妙齡姑娘共兩百零五位,養的貓叫呆呆的有五十多名。”

李玄澤愣了愣。

“這麽多人養貓?這麽多叫呆呆的?”

貓不都叫咪咪嗎?

山竹漲紅了臉,沒說實情。

實則是手下辦事不力,太子找一位養貓的妙齡姑娘的事,不小心傳得人盡皆知。

甚至養的那隻貓叫呆呆都被知道了。

一時間,長安城沒養貓的姑娘都養貓了,養的還都叫呆呆。

李玄澤捏了捏眉心。

“把那五十多名召進東宮來,我見見。”

五十幾個人,說多也不算很多,都看一遍自然能找到她了。

山竹說:“她們都等在外頭,就等殿下一閱。”

李玄澤伸直雙臂,由宮人伺候著更衣。

宮人拿了件玄色鑲邊劍袖莽紋雲鍛來。

李玄澤目光一掠,瞥向衣架上的另一件月白色金雲紋錦袍。

他聽人說,男子翩翩白衣,最是少年一塵不染的模樣。

“換那件。”

山竹一愣。

太子殿下向來不願意在穿著上費神,這是他頭一回挑挑揀揀,指定穿哪件衣裳。

宮人們不敢怠慢,立刻去拿那件月白色錦袍,來給太子殿下穿上。

李玄澤又親自選了雙淡色長靴,銀色發冠。

從頭到尾都收拾好,他望了眼銅鏡中的自己,甚是滿意,這才抬步踏出寢宮。

沒顧上用早膳,便先去見了那五十多位姑娘。

東宮寬闊的空地上,姑娘們端端正正站成五排。

一眼望去,首排有個穿著華貴的姑娘最是顯眼,也眼熟。

李玄澤皺起眉。

“秦靜姝,你什麽時候也養貓了?”

他明明記得,秦靜姝是怕貓的。

這種小事,李玄澤原不會記那麽清楚,可那一回秦靜姝被貓嚇到,母後為了她,活活打死了那個偷偷喂貓的宮女。

這件事傳得闔宮皆知,他聽得毛骨悚然。

母後一向和藹仁厚,卻在事關秦靜姝的時候,多暴戾的事也做得出了。

李玄澤忍不住多嘴去同母後理論。

一隻巴掌大的小奶貓,怎麽就能嚇著秦靜姝?這不矯情,大驚小怪嗎?縱著人這樣胡來,亂造殺戮,豈非壞了皇後賢名?

可母後半點聽不進,還指責他不孝,管教起母後了。

以至於李玄澤好幾個月都不想見母後。

這樣的事,他自然印象深刻。

可當初容不下一隻小奶貓的人,如今卻說自己養貓了。

秦靜姝頭戴累絲雙鸞流蘇步搖,身著古紋雙蝶千水裙。

微風吹拂,步搖輕晃,裙擺如流水靈動,美不勝收。

“早就養啦,”秦靜姝莞爾道,“我的貓就叫呆呆哦。”

李玄澤懶得同她多說,目光掠過她,將她身旁的姑娘一個個看過去。

好家夥,首排竟然有好幾個熟麵孔,都是高官權臣之女,就連丞相的女兒孟鳶也來湊數。

搞得他都迷糊了。

怎麽養一隻叫呆呆的貓是這樣普遍的事?

原先怎麽就沒發現?

他耐著性子一排排的看過去,直到看完最後一個。

怎麽會沒有?

他似是不可置信,又從頭到尾重看一遍。

眼見著太子殿下臉色越來越沉。

山竹心眼吊起來,小心翼翼的說:“可能還沒把長安翻遍,今日繼續找,好好找,一定能找到的。”

李玄澤“嗯”了聲。

“五品以上官員的女兒就不必帶來給我看了,我要找的人,門第並不高。”

秦靜姝插嘴問:“太子殿下,你到底要找什麽人啊?”

李玄澤沒回答她,麵無表情的擺擺手,示意這些人都退下去。

秦靜姝卻沒走,仍在那黏著他。

甚至他去用早膳,她還在身邊嘰嘰喳喳。

“太子殿下,五日後安淮縣有個百花宴,殿下會去嗎?”

李玄澤想也沒想,便道:“不去。”

秦靜姝說:“太子殿下,皇後娘娘想您去呢。”

又搬母後!又搬!

李玄澤真想把手裏的玉勺扔了,大聲質問她。

我母後想我去那種花枝招展的百花宴做什麽,我是爺們!我去看花?怕不是為了讓我陪你吧!

我堂堂儲君閑的慌,陪你看花!

但李玄澤不會對女人說太重的話。

“哦,那讓她想著吧,我不去。”

秦靜姝撇了撇嘴。

“皇後娘娘掛念著太子殿下,立太子妃的事也要與殿下商議……”

“出去。”

李玄澤的語氣變冷。

母後掛不掛念他,立誰為太子妃,關她什麽事兒?

秦靜姝不情不願的起了身,嘴卻不停。

“太子殿下莫名昏厥一事,皇後娘娘很是擔心,憂慮過甚都病了,這幾日……”

李玄澤眉頭一擰,銳利的目光看向她。

“你知道得挺多。”

儲君患病這樣的變故,向來是瞞著朝野內外的,免得有人借機惹是生非。

太醫署的人自然不敢多嘴。

秦靜姝把玩著手中帕子,嬌嬌道:“皇後娘娘把我當自己人,與我無話不說,我也守口如瓶。”

李玄澤白眼翻得飛起。

這人嘴最是沒個把門,母後當真寵溺她無度,到了這般不知輕重的地步。

用完早膳,李玄澤便去了趟鳳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