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寧沉默一會兒,淡聲道:“你知道你卑鄙在何處嗎?”
“什麽?”
林芳菲一時沒反應過來,緩緩後,慍怒道:“你別不識好歹,若沒有我給你引薦,張家的親事豈能輪得到你,你真是狼心狗……”
“城東的張公子,我有所耳聞,娶過兩任妻子的,一個被逼瘋,一個自盡而亡。”
林歲寧截斷了她的話。
那個性子古怪的爛男人,在安淮縣早已出了名,正經人家,誰會讓自己家的閨女嫁過去受磋磨?
可笑這個三妹以為她足不出戶,便是聾的,瞎的,對外頭的事充耳不聞。
在林芳菲驟然陰翳的目光下,林歲寧有條不紊的疊好了桌上的衣服,塞回她懷裏。
這破衣服,林歲寧不稀罕。
隻是不想暴殄天物,畢竟是女工一針一線縫的,否則撕爛了丟出去,也好解一解心頭之氣。
“你就卑鄙在,即盼著我讓出謝家的親事,又不肯真心實意的給我指個良人。”
林芳菲麵目扭曲。
在隻有幾盞搖曳燭火照明的昏暗夜色中,刷白的臉尤其突兀,狀如惡鬼。
“我需要你讓嗎?謝元中意的本就是……”
話到一半,她又不說了。
林歲寧笑問:“說啊,中意的是誰?你嗎?”
林芳菲不再吭聲,抱著衣服往外走。
呆呆對著她的背影一陣呸呸呸。
有些時候,他還為拿林芳菲當擋箭牌心存愧疚。
現在想來,愧疚個屁。
對自家人那麽大惡意,但凡她心存一點善念,也不至於到這樣的地步!
林歲寧似乎並沒有將方才這個插曲放在心上。
她抱起呆呆,看著它氣鼓鼓的樣,噗嗤笑出聲。
“你在氣什麽呀?”
呆呆短促低沉的叫了聲,鼻子裏哼氣。
林歲寧說:“她啊,肯定是皇後一而再的為難,讓她放棄留在東宮了,想謝元收了她。”
呆呆歪了下頭,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樣。
林歲寧摸著它下巴,看它不自在的轉過頭去,繼續說:“她這心思,太子會察覺的,對不對?”
呆呆點點頭。
當然啊!看在眼裏那都!
林歲寧又說:“你說太子是會看清她,還是心疼她?”
呆呆的胡須抖了抖。
心疼,開什麽玩笑?
等著吧,明日就讓你看一出好戲。
“睡吧,”林歲寧親親它額頭,“明日是我生辰,我及笄啦。”
她沉默了許久,又很輕很輕的說:“如果姨娘在就好了。”
每年八月十五,隻有姨娘和小桃會記得她的生辰。
姨娘會給她下一碗長壽麵,叮囑她不能把麵條咬斷,如此才能長久康安。
……
“周稷卿和方晚葶還沒消息?”
太子晨起第一句話便是問這個。
山竹稟道:“最後有人瞧見周稷卿的馬車便是在安淮縣城門外,之後便憑空失了蹤跡一般,周邊幾個縣都沒有人見過那輛馬車。”
那便是毫無進展。
一排宮人跪著呈上金水盆,淨巾,茶葉等物。
李玄澤盥漱過後,突然道:“方向錯了。”
山竹頷首:“臨近的城都找了,但凡馬車能過的狹道也都追了,了無音訊。”
李玄澤道:“憑馬車找人的方向錯了。”
一輛馬車要四處藏身總歸是難。
正因如此,東宮的人四處搜尋,也先是問有沒有見過這輛馬車。
可周稷卿若是將那輛馬車藏起來,再重新換個趕路的法子,並不難的。
山竹領悟到太子的意思,沉思道:“如此一來,更難找到了。”
李玄澤捏了捏眉心。
是的,而且周稷卿當真孤家寡人,沒有一個血緣之親,獨來獨往,有收養之恩的周老先生,也已於兩年前病故。
他是沒有半點軟肋。
“及笄禮,送去了?”
“送去了,是以梁王妃的名義送的。”
李玄澤挑了下眉,讚揚的看了他一眼。
“好。”
他並沒有吩咐怎麽送。
但山竹太懂主子的處境和意思。
主子還有些麻煩沒有徹底解決,不願大張旗鼓的,讓林姑娘成為眾矢之的,卻也想給林姑娘撐腰,讓她風光。
那麽,借梁王妃的名義,再好不過。
旁人說不上什麽是非,反而會敬畏幾分。
李玄澤又吩咐道:“賜婚的旨意,等人多的時候再說。”
丟臉這種事,自然看熱鬧的人越多越好。
李玄澤寫那道手諭時都愣了愣。
他怎麽變得這樣惡毒了?
……
屋子裏所有傷人的銳器都被藏了起來。
甚至碗都換成了木碗。
周稷卿無論何時進去,她都在地上坐著,抱著膝蓋,赤著雙足。
他強行給她穿上鞋襪。
她會反抗的,隻要那隻手一碰到她的腳踝,耳光就接踵而至。
但今日,她沒有掙紮。
“八月十五了。”
難得她主動說話,還是不帶戾氣的,周稷卿“嗯”了聲,“八月十五了。”
方晚葶眉眼低垂,不知回想起了什麽,眸中流淌過春風化雨的溫柔。
隻是片刻,那些暖意都散去了,隻剩秋葉落盡的蕭索。
周稷卿半蹲在她麵前,看著她的眼睛,溫聲說:
“晚葶,你來月事了,不能著涼,到**去。”
方晚葶轉而看向他。
“那你告訴我,百花宴那一日,你把歲寧帶出去,做什麽了?”
周稷卿喉間一滾。
“我沒有碰她。”
“除了這個。”
“什麽都沒做,隻是氣你而已,”周稷卿啞聲說,“你以為我對那麽個小丫頭真的會有心思嗎?”
方晚葶唇邊勾起譏諷的笑。
他心虛的時候,視線會向下瞟,會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我要你說實話,那一日,你到底為什麽帶她出去。你連坦誠都做不到,還談回到過去?過去的你會騙我嗎?”
周稷卿站起來,定定看了她半晌。
焦躁不安的扯了扯衣襟。
他的情緒越來越盛,一腳踢在牆根。
“你非要提林歲寧?不提她你能死是嗎?”
“好啊,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我把她帶去,就是讓陸怡玩的,陸怡知道了我們在書房裏幹的事,她總要找人追究吧。”
“她當眾把林歲寧衣服剪破了,把人扔水裏了。”
“人倒是沒死,被撈起來了,落湯雞似的。”
“嗬,你知道了,痛快了?”
方晚葶的瞳孔一點點放大。
周稷卿看清了她眼底的心疼,這種心疼,化成了鋪天蓋地的痛苦。
她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胸腔劇烈的浮動,痛不欲生的縮起了身子。
像烏龜一樣,把臉藏進了懷裏。
周稷卿手指蜷了起來。
“你這麽心疼她,有心疼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