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寧天亮之際,又驚醒過來。

“我昨日好像在假山石那歇會兒,怎麽來的屋子裏?”

她自言自語,絞盡腦汁的回想。

李玄澤撐開一隻眼皮。

得,手臂都快抱斷了,她是半點不記得。

林歲寧抱住呆呆,翻滾一圈,讓呆呆到自己身上來。

“呆呆,我做了個夢。”

李玄澤閉目養神,有氣無力“喵”了聲,表示在聽。

“我夢見太子把我抱來的。”

“喵。”

“我還夢見我摸了太子的脖子。”

李玄澤不喵了,用爪子蓋住自己的臉。

那不是夢!

你摸都摸了,現在說是做夢!

“以後可不能喝酒了,”林歲寧想著自己真是喝大了,什麽夢都敢做了,“無論誰叫我喝,都找理由糊弄過去。”

要不是這遭,她還以為喝酒是多容易的一件事呢。

她頭疼,很快再次睡去。

清早,林歲寧尋思著去填填肚子,門外見一群侍女匆匆而過。

神色緊張,好似出了大事。

林歲寧找了個眼熟的問:“這是怎麽了?”

那位侍女慌張道:“皇後娘娘來了。”

別的話,侍女也不敢多說。

林歲寧目送她們往一個方向去。

很快,又一群侍從也從她眼前匆匆路過。

這陣仗……

林歲寧很好奇,卻也不敢去湊這個熱鬧,早膳也不想著吃了。

餓著肚子,抱著呆呆回廂房裏呆著。

……

皇後冷著臉,由嬤嬤攙扶著坐到那高座上。

“怎麽,不回長安了?”

李玄澤理所當然的說:“母後叫我來百花宴的。”

皇後一拍桌子,立起來,修長護甲直直指著他。

“百花宴隻是一日!沒讓你住在百花苑裏不回去了!你是太子!”

李玄澤解釋說:“父皇說總在長安,見識有限,出來看看別的縣也是好事,父皇特允我在外頭多呆些時日,與民同樂,或看看民間疾苦。”

搬出父皇這座大山,母後也就沒道理在這事上深究。

“你看了民間疾苦嗎?”皇後眼眉一挑,質問道:“你眼裏隻有那個林氏女吧!”

林氏女。

李玄澤心中咯噔一下。

很快想到母後說的是林芳菲,又放鬆了心弦。

“母後,與旁人無關,我在安淮有自己的事做。”

“你有什麽事做,”皇後冷嗤,“罰了禮部侍郎,大搜臣子府邸,逼得禮部侍郎和陸家女雙雙跑路,你倒是解釋解釋,什麽緣故?”

李玄澤說:“他犯了錯,欺壓良家民女。”

陸怡會欺辱林歲寧,和周稷卿脫不了幹係。

周稷卿甚至是故意的。

他把林歲寧引到陸怡麵前,無異於羊送入虎口,等同於害命。

皇後仿佛聽了個笑話,屏退了外人後,她走近這個兒子。

“玄澤,你清醒點,你現在隻是太子,還不是皇帝,百官的敬重擁護,對你地位的維護尤其重要,你因這種微不足道的事,就這樣罰朝廷命官,多少人能信服?”

李玄澤不可置信的看著母後。

片刻後,他說:“所以我要為了官員的擁護,對他們的胡作非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皇後冷笑道:“權力,是用來做什麽的,就是淩駕於普通百姓的。你可知道,有幾個大員沒強占過良家,沒欺壓過百姓?別說普通百姓了,官員之間也有三五九等。”

“若位卑者不肯屈服,個個要抬起頭來做人,這世上就沒皇帝了,也沒你這個太子,人人要反抗,便有無數暴亂,這天下,永無寧日了。”

李玄澤愣住。

母後說的似乎有理,可是……

“那要律法來做什麽,要衙門來做什麽?宮門口鳴冤的鍾鼓,是擺來瞧的嗎?”

皇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弱肉強食,天經地義。你還年輕,難免心存正義,妄圖給每個弱者討公道,但這是很難實現的事。你能做的,是保天下太平,但你首先要坐到皇帝這個位置上,才能做更大的事。”

這番話,聽得李玄澤很是不適。

歪理,都是歪理。

太傅不是這樣教導他的。

太傅說,為民謀生計,萬事民為先。

太傅還說,民為貴,社稷為次,君為輕。

父皇也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這些話是太傅和父皇要他反反複複記住的東西。

“母後,你知道漢武帝為何殺了鉤弋夫人嗎?”

言出,皇後一怔,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你說這話,何意?”

漢武帝為何殺鉤弋夫人,再淺顯不過,為避免再現呂氏竇氏外戚幹政的情形,於是殺母,立子。

太子說這話,是在嚇唬她這個母後呢?

李玄澤挪開視線。

“母後,我是太子。”

“我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自然是聽父皇的。”

皇後怔怔後退一步,濃豔的眼尾一點點泛紅。

她的兒子,本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竟然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可知道,你父皇最不缺兒子,廢了一個,還有許多!”

“隻有我才是掏心掏肺待你好,唯恐你從高處跌下來的人啊!”

“我是為你好!”

“你知道你的位置,多少人盯著嗎?你又仁善,不曉得提防人……”

李玄澤點了下頭。

“母後既然說了弱者就得臣服於強者,那麽我罰周稷卿便沒錯,我強,他弱,我做的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皇後一愣。

李玄澤又說:“母後為了秦靜姝,不分是非仗殺宮女,也不怕名聲有損。今日這番話,怕我失了臣子擁護是假,逼我回長安才是真。”

母後能有什麽心思?

不過是要個,能做皇帝,又對她百依百順的太子罷了。

他往外走,推開沉重的縷空沉香木門。

山竹迎上來。

“殿下,林三姑娘讓皇後娘娘綁了去。”

李玄澤是派了兵衛守著林芳菲的屋子的,做出很在意她安危的樣子來。

能把林芳菲帶走,必經過一場惡戰。

他眼神示意。

山竹把耳朵湊到他唇邊來。

“讓梁王妃安排人給林歲寧送個早膳。”

以及這些時日,不能讓她回林家了。

雖說早就同林芳菲曉以利弊過,父母和兄長的安危,林芳菲不可不顧。

就怕她不顧父母的性命,真敢在母後麵前胡說八道。

交代完,李玄澤嗔怒的回頭,看向皇後。

“母後,你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