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稷卿對她的態度不太在意。

他看了眼地上那隻貓,又看了眼膳房外那兩位高大粗壯的持劍侍衛。

這兩位侍衛,他見過也識得。

太子手底下有五蛋。

荷包蛋,鬆花蛋,煎蛋,鹹蛋,皮蛋,分別管轄東宮的五支精銳。

五支精銳的實力也不盡相同,以荷包蛋統管的猛虎軍為最強盛。

區區林歲寧,太子竟然派了荷包蛋和煎蛋來跟著她。

周稷卿心中是詫異的。

再詫異,他也隻能裝作雲淡風輕。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周稷卿困惑道,“方晚葶不該在林府嗎?”

林歲寧死死盯著他的眼睛。

一個人若撒謊,眼神很難騙得了人。

可他的眼神半點躲閃也沒有,甚至還有些茫然,似真的不知道姨娘的下落。

但是她不信。

“周大人,”林歲寧說,“你知道當年姨娘進林家之前,外祖母給她備了多少錢財嗎?”

周稷卿不知她提這個是何意,便也不接話。

林歲寧啞聲說:“你以為收養你的周老先生有多少家底能供你,進京趕考,在長安的吃穿用度,甚至你考取功名後在官場的打點,無一不是錢。你知道這些錢,是誰在給嗎?”

周稷卿目光定定的看著她,腮幫子緊繃。

“什麽意思?”

林歲寧說:“六年前,得知你處境不易,姨娘溜出林家偷偷賣掉所有首飾,讓周老先生把錢給你,也沒想過讓你知曉。”

她頓了頓,譏諷道:“你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麽,如今你功成名就,是瞧不起當初那點用度了,以為不過爾爾吧?”

外祖母惱姨娘的決定,但還是給她準備了嫁妝。

哪怕做妾,身上有豐沃的錢財,也能叫人高看一眼,善待幾分。

但是姨娘把最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就怕那男人日子不好過。

這些事,是前些天姨娘才說給她聽的。

姨娘不讓她說出來。

可林歲寧忍不住,她偏要說。

周稷卿嘴角僵硬的勾了勾,不以為然道:“是嗎,那到底是給了多少,我十倍還她。”

林歲寧瞪圓了眼。

她就不該指望,能憑這三言兩語的,就喚醒周稷卿的良心,太天真了。

“你就看在姨娘為你付出那麽多的份上,放過她,可以嗎?”

周稷卿笑道:“你在說什麽,你是懷疑方晚葶在我這兒嗎?你若是這樣懷疑,盡管去搜,我不攔著。”

好。

那她就自己搜。

林歲寧抱起呆呆,往膳房外走。

周稷卿的聲音從後傳來。

“但我到底是朝廷命官,雖說有太子殿下的縱容,你也不該肆意往我身上潑髒水。若是我府上什麽都搜不出來——”

他語氣慵懶,頓了頓才接著說:“你該去太子殿下麵前請罪。”

林歲寧心一緊。

這語氣這樣篤定,八成是為了提防被陸怡發現,把人藏在了別的地方,這座府邸內估計她是不能找到了。

她也的確害怕明日太子問罪。

但是,她不能就這樣放棄。

“繼續找。”

荷包蛋和煎蛋依然緊跟著她。

她推開一道又一道門,甚至翻箱倒櫃,一處一處的找過去。

進某一間向南的屋子,周稷卿不悅道:“這間就算了吧,這是我的臥房,我夫人正在裏頭睡著。”

林歲寧還是不管不顧的推開門。

墨藍色帳幔中,陸怡尖叫著坐起身。

“誰啊!你幹什麽?!”

周稷卿過去解釋,“是林歲寧那個瘋女人,非說我藏了人,偏要闖進來搜屋子,你忍一忍,東宮的人護她來的,不好阻攔。”

隔著帳幔,能看到女子裹著被子坐在**的模樣。

陸怡尖銳道:“藏什麽人?”

“我也不知道,”周稷卿說,“許是白日裏受了委屈,故意找茬來了。”

陸怡冷哼。

“依靠上太子,了不得了,連我國公府都敢不放在眼裏了,那就讓她搜吧。”

他們說話間,林歲寧已經將這屋子的衣櫃都翻了個遍。

她心中越發失望。

沒錯,姨娘不可能在這兒。

就憑陸怡對周稷卿的行蹤了如指掌,周稷卿又怎麽敢帶了女人回府上?

林歲寧轉身要走。

陸怡冷冷道:“我陸氏赫立於啟元朝兩百多年,何時能輪到你這樣的賤種上門來撒野?太子如今護著你,是因你妹妹得寵,就看你那個見不得人的妹妹,究竟能得寵到幾時,你又能囂張到幾時?”

林歲寧沒理會她,根本沒心情來同她爭論。

而且她話的確也沒說錯。

陸氏是龐大的氏族,多少官僚姓陸,梁王妃也姓陸。

哪怕今日太子斥責了陸怡,依然不會輕易去處置她。

陸怡仍是國公千金,禮部侍郎的夫人。

而林歲寧自己。

等到三妹失寵那一刻,呆呆和她,就不知前路如何了。

林歲寧從臥房裏出來,步子沉重了不少。

荷包蛋問:“二姑娘,還搜嗎?”

林歲寧點點頭。

當然。

都到這兒了,不搜白不搜!

她沒注意的是,懷裏的貓兒哼哼了好幾聲。

李玄澤想著陸怡剛說的那些話,越想越氣。

好囂張啊。

罵誰賤種呢?

給她臉了,太給她臉了!

下次非得好好治治她,讓她知道什麽叫天高地厚!

……

那間臥房的門一關上,周稷卿幾步上前,掀開墨藍色帳幔。

再猛地掀開那條被褥,露出來昏迷不醒的女子。

陸怡嘲諷道:“怎麽,怕她悶死了?”

周稷卿寵溺的笑了笑,溫聲說:“你誤會了,這女人死活有什麽要緊,把人從林府帶出來,隻是因她有用。”

“有什麽用?”

“其實太子的心上人是林歲寧,這是我當初接近林歲寧的緣由,”周稷卿半真半假的胡扯道,“如今我是接近不了林歲寧了,但這個女人是林歲寧最在意的……”

“那是挺有用的,”陸怡挑了挑眉,輕飄飄的道,“這樣有用的人,留條命在就行了,先把她賞了府上幾個侍衛吧,大晚上的,犒勞犒勞大家。”

周稷卿額邊青筋跳了跳。

“不行。”

陸怡笑問:“怎麽不行啊?”

周稷卿硬著頭皮說:“女人沒了清白,會尋死的,她一死,那還有什麽用?”

陸怡冷笑了兩聲,看向他的目光變得淩厲。

“做妾的人還什麽清白,周稷卿,你把我當傻子是吧,我是在城門口堵的你,你倒是說說看,你帶了這麽多盤纏和她往城外跑,幹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