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子就不往下問了嗎?
她準備了許多指證周大人的言辭,甚至打算添油加醋,好好的捏造幾個罪名。
可太子卻似乎對她“有口難言”的事不感興趣了。
林歲寧有些困惑。
既然太子說出了周稷卿的名字,應當是猜到此事與周稷卿有關。
不問下去,是因不想追責嗎?
既然如此,林歲寧也隻能識趣,黯然告退。
她告退,起身往外走。
李玄澤才轉過身來,望向她的背影。
女子視貞潔如命,如果讓她知道,他就是那隻看過她洗澡陪她睡覺的貓,恐怕她得氣瘋掉。
……
林歲寧在另一間茶室中見到了林芳菲。
平日裏,林芳菲是最愛熱鬧的。
這會兒卻戴了個墨色麵紗,坐在擺滿果子的矮幾前愣神。
外頭那麽好的景致,林歲寧都忍不住多看幾眼,三妹居然不去湊熱鬧。
有古怪。
林歲寧在她麵前坐下來。
眼前的三妹穿著華貴,可那脊梁仿佛被依然那衣袍壓垮了一般,微微佝僂著。
又似乎那頭上的珠釵太沉,她的脖頸也抬不起來。
她盯著麵前琉璃盞中的柑橘出神。
那雙眼睛黯淡無光。
原本一個正在花期的姑娘,卻好似秋末枝頭搖搖欲墜的花,很快要枯萎了一般。
看來,宮裏真是個磋磨人的地方,即使有太子的恩寵,也沒能叫她好過。
林歲寧心中感歎著,開口道:“你既然要與我演姐妹情深,那可得演好了,待我好些,別露了破綻。”
林芳菲似乎才發覺屋子裏多了個人,脖子僵硬的轉過來,看向她,眉頭緊蹙,露在麵紗外的一雙眼睛裏滿是困惑不解。
林歲寧曉之以理:“我們之間也沒什麽深仇大恨,對吧?我好過,你麵上也有光。”
林芳菲冷冷嗤笑一聲,別過臉去。
入百花苑之前,她便被勒令不能開口說一句話。
哪怕這時候林歲寧指著她鼻梁罵,她也不能吭聲。
林歲寧喝口茶,好奇的問:“旁人遮麵都是拿個白紗,你拿個黑紗?”
黑紗不好看啊,黑不溜秋的,好似見不得人。
林芳菲仍然不說話,目光怨恨的瞪著她。
如此這般,林歲寧也搞不清她的態度。
“你在東宮的日子不好過,該留著精力為自己好好打算吧。”
林歲寧很有耐心的,循循善誘道:“父親的能耐也就如此,你不能指望他成為你的依靠。母親更是目光短淺,成日裏隻想著與我過不去。大哥更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妹妹,隻有我能成為你的助力。”
”你該利用太子眼下對你的寵愛,幫襯著我,為我尋個好的夫家,最好是有頭有臉,有權有勢的。”
“我們姐妹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自然是站在你身後的,是你唯一能依靠的娘家人。”
繼母說的沒錯。
林芳菲能借太子的勢將她踩入泥底。
也能借太子的勢,將她高高捧起。
她得往上走,走到周稷卿和陸怡為難不了的位置,才能擺脫如今的處境,救自己和姨娘。
可她眼下唯一的機會,隻有成婚。
夫婿是龍,她便是鳳,夫婿是蟲,她便是螻蟻。
林芳菲依然沉默。
沉默到林歲寧以為她是不是舌頭被割,成啞巴了。
“你好好想想吧。”
林歲寧站起身。
就在此時,林芳菲解下麵紗,露出裏頭容顏。
皇後給的藥膏好用,疤痕淡了不少,卻仍然顯眼刺目。
林歲寧愣了愣。
“這是?”
她想過三妹很快會失寵,畢竟君恩如流水。
也想過三妹在失寵之後或許會跌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可竟然報應來的這樣早。
林芳菲苦澀一笑,又將麵紗帶上。
林歲寧走到外頭仍有些失神,險些與迎麵走來的人相撞。
看清了麵前的人是誰,她驚出一身涼汗,倉惶跪地。
“太子殿下,民女不長眼,民女有罪。”
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是領悟到了。
李玄澤向她伸出手,又想到什麽,收了回來。
“無妨。”
他吩咐道:“給她帶路。”
林歲寧不知道這位竹大人要將她帶去哪裏,一陣彎彎繞繞後,把她帶到了一座涼亭中。
涼亭裏,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被姑娘們簇擁其中。
見山竹帶人過來,婦人叫她們都盡數退下。
“王妃娘娘,這位是林二姑娘。”
林歲寧心想,大多數王都在封地,唯有梁王在長安,麵前這一位定是百花宴的主人,梁王妃了。
她行跪禮,梁王妃示意她平身。
“姑娘,坐。”
“謝王妃娘娘。”
林歲寧坐下了,微微頷首,沒有正視王妃的目光。
太子為什麽讓人來帶她見梁王妃?什麽用意?
“太子頭一回叮囑我關照姑娘,稀罕事,他對你在意得緊呐。”
梁王妃說著,仔仔細細的看著她的容顏。
林歲寧沒有辯駁。
可哪裏是在意她,隻是沾了林芳菲的光罷了。
就讓王妃誤解著吧,這種誤解,對她沒有壞處。
梁王妃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頓良久,忽然握住她的手。
“姑娘,你可是八月十五生的,再過幾日,你就及笄了?”
林歲寧詫異的抬起眼眸,點了點頭。
梁王妃隱隱激動起來,緊緊握著她的手。
“是你,是你,像,確實像。”
林歲寧弄不明白了。
生辰年歲都說得這樣準,不該弄錯人才對。
可是王妃如何會認得她?
“王妃娘娘,我像誰?”
梁王妃沒有回答,隻是從懷裏拿出一隻玉蟬,塞到她手心裏,合攏她的手掌。
“這個東西,我替你保管了這幾年,物歸原主了。”
微涼的玉硌著掌心。
林歲寧低頭看著手裏的玉蟬,這玉蟬通體晶瑩剔透,兩隻蟬眼好似隱隱透著綠光。
“這是……”
“這是個好東西,”梁王妃意味深長的說,“你自會知道它的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