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陳畫,墨跡早就幹透,甚至還有曆經年歲的滄桑感。
若畫上的是林歲寧,它又是怎麽做到,連她今日的衣裙都畫得一模一樣?
邪門,太邪門了。
李玄澤說:“既然這裏沒有墳,折回吧?”
林歲寧恍若未聞,低下頭,看著手指。
“今日我確實咬破過手指。”
隻是跟畫上不同,今日她咬破手指,是為了寫幾個字,並沒有滴在玉蟬上。
李玄澤也抬起手看了眼。
他掌心有一點血跡,是她的。
握了她的手沾染上的。
林歲寧的目光轉向別的畫。
左邊那副壁畫,畫的是也是那個少女,少女懷裏抱著隻橘貓,被許多侍衛圍在其中,那些侍衛們的刀劍都向她刺去。
李玄澤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屏息道:“那是我和你,還有馮統領。”
侍衛中,衝在最前麵的便是馮統領。
“看那。”
林歲寧指向畫中的山坡之上。
有個仙子般的紅衣姑娘立在那,冷眼俯瞰著這一幕,幾隻豹子乖巧的蹲在其旁,隨時等候指示的姿態。
“那是誰?”
這畫顯然是昨夜的情形。
當時太過情急,李玄澤顧不上去看山坡上的情景,後來也隻見許許多多的豹子衝下來。
並沒有注意到有什麽紅衣女子在那?
林歲寧抬起手,伸向那位紅衣飄飄的女子,眼眶發澀。
“你是誰?”
觸摸到畫上女子的刹那,她腦中轟的一聲,眼前畫麵驟變。
……
是無星之夜。
頭戴青銅胄的將軍,同一群侍衛們在空地上燒火烤魚吃,一片自在歡聲笑語。
將軍約莫十六七歲,容顏不失少年稚氣,舉止投足卻英姿颯爽,不怒自威。
有背著弓箭的兵在角落裏愁眉苦臉。
少年將軍走過去。
“愁什麽,咱們要是先慌上了,百姓們怎麽辦。”
城裏的百姓不知外頭情形,不知兵力懸殊,卻會瞧他們這些將士的反應。
若是將士們愁容滿麵,那外頭形勢必定不好。
消息傳出去,城還沒破,百姓先成了一團亂麻,到時候內憂外患,更為麻煩。
這個士兵懂道理,但就控製不住內心的恐慌。
少年將軍把烤好的魚遞給他。
另一邊,有人嚷嚷道:“宋將軍,那裏有個小姑娘!”
宋將軍轉眸看向那邊,是個衣著單薄的小姑娘,看起來十來歲。
他走過去。
“你是哪家的姑娘,這麽晚了還不回家?”
他臉色有點板。
到處戰亂,這種時候一個小姑娘孤身在外,太危險了。
真遇到歹人,跑都跑不脫。
尤其這小姑娘很好看,哪怕才十來歲左右,五官便能看出來是個美人胚子。
小姑娘睜著一雙澄明的大眼睛瞧著他。
“我沒有家。”
多年戰亂之下,到處是流離失所的人。
可她穿戴整潔,容貌幹淨清麗,頭頂梳了兩個騾,用嫣粉的錦緞束著。
她看起來是有大人照顧的。
“不可以說謊,”宋將軍說,“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她搖搖頭。
“你聽我口音,就知道我不是這裏人。我是安淮縣來的,因遇流匪,被家裏嫌棄,就回不去了。”
後頭有調皮的士兵打趣。
“將軍,就把她收留了唄!長挺好看的!養大更好看!”
還有人說:“不然我收了!”
宋將軍一眼剜過去。
“閉嘴。”
眾人鴉雀無聲。
宋將軍把小姑娘帶到營帳中,沉聲問:“你到底是誰?”
沒有哪個姑娘會把“遇流匪”的事說得這樣雲淡風輕。
她的眼裏沒有窘迫,也沒有這個年歲的稚嫩。
“……月容窈,你可以叫我容窈,也可以叫我阿月,但我不喜歡被叫窈窈。”
宋將軍眯起眼。
“我是問你的來曆,你過來的目的又是什麽?”
月容窈說:“宋景翊,我是來幫你的。”
她竟然直呼自己的名字。
宋景翊笑出聲。
“幫我,就你?”
眼前弱不禁風的小姑娘點點頭。
“對,就我。”.
宋景翊真覺得自己窩囊,窩囊到這樣一個小丫頭能大放厥詞說幫他。
在世人眼中,他這個將軍是有多沒用?
宋景翊板著臉,屈指彈她的額頭。
“聽著,你應該尊稱我為將軍。”
月容窈打掉他的手,嚴肅道:“宋景翊,你聽著,你等不來援軍,日升之時你就打開城門主動發起進攻。”
“叫我將軍,”宋景翊捏了捏她的臉,故作凶神惡煞地說,“敵軍要是派你來,也太失敗了。”
他要是信這樣一個小丫頭的話,那他就太過可笑。
可若是騙他開城門應敵,哪裏會用這麽直白的招數,派這樣的小丫頭,該派個大美人才是。
但若是敵軍的人,又是怎麽混進城裏來。
“援軍一定會來,朝廷絕不會放棄戈鹿城,”宋景翊自信滿滿地說,“你就等著看,我怎麽把敵軍打得落花流水。”
出了營帳,他便吩咐道:“好好看著這姑娘,不能讓她跑了。”
既然入了這兒,說這些奇怪的話,身份便存疑,又怎麽能讓她回去?
打完這仗之前,絕不能讓她回去的。
宋景翊吃了點烤魚填肚子,回到自己的營帳中,嚇了一跳。
他的榻上坐著個小姑娘。
正是那個月容窈。
她雲淡風輕道:“話沒說完呢。”
宋景翊心裏暗罵了方才被安排看管月容窈的兩個士兵。
真當廢物,兩個人看不住一個小姑娘。
他營帳門口的士兵也是廢物。
宋景翊轉身出去怒斥:
“你們眼睛長沒長,讓人隨便進我營帳?”
門口兩位侍衛麵麵相覷,“將軍,沒人進去啊?”
附近的士兵也作證,正沒有人往這兒晃。
就連他最信任的親信,也說絕無此事。
這些人與他出生入死多回,想來也不會犯這樣的過錯。
宋景翊滿懷怒氣再進營帳裏頭,想問問這丫頭到底用的什麽障眼法能瞞過眾人,實在不行的把人捆起來。
用鐵鏈!
月容窈對他歪頭一笑。
“那麽多兵困守城中這幾日,糧草已經開始緊缺了吧。”
宋景翊審視的目光仔仔細細看著她。
城中其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他也見過,是纏著娘親買糖葫蘆的年紀,還會偷偷問爹娘:這些是好人嗎?
“你到底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