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皮賴臉非要跟在後頭。

林歲寧還拒絕,他就說:“山是你家的啊,我不能走嗎?”

行行行。

林歲寧隨手招隻豹子來,在它耳邊低語幾句,再繼續往前走。

李玄澤忍不住問:“你讓豹子做什麽去?”

林歲寧說:“去吃你父皇。”

李玄澤頓時語塞。

見他仍然默默跟在身後,狗皮膏藥似的,林歲寧問:“不跑回去看看你父皇有沒有事?”

“我跑不過豹子。”

“那你是準備找機會捅我一刀,給你父皇報仇咯?”

李玄澤說:“我聽到了,你交代那隻豹子喊點幫手去守護荷包蛋他們,還特地叮囑了要保護呆呆。”

林歲寧頓時又來了氣,惱得耳尖泛紅。

“你聽到了,你還問我?”

李玄澤嘴角上揚。

“其實沒聽到,但我猜你肯定是交代這些,唬你的,你的反應說明我猜對了。”

他就知道,相比去追殺父皇,她更放心不下那些受傷的人,她最心善。

林歲寧不想理他。

很快走到了那片開滿蕙蘭花的芳草地上。

這種花平日裏見了並不驚豔,可當它開滿眼前,無邊無際的姚黃色花朵隨微風搖曳,飄來淡淡清香,實在叫人眼前一亮。

隻是越往前走,腳下的地越鬆軟,輕易要陷進土裏去。

李玄澤說:“你看那兒,有石頭鋪路。”

林歲寧順著李玄澤指的方向看去。

那裏像是人為鋪成的一般,有一長串磨去棱角的石頭被放在鬆軟的泥土地上。

這段石頭路很長,綿延向遠方,似沒有盡頭一般。

林歲寧踩上去。

石頭上長了苔蘚有些打滑,險些摔倒,李玄澤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她在石頭上站穩了,卻見他為了扶穩自己,一隻靴子深深踩進泥裏,沒過了腳倮。

“走吧。”

李玄澤把靴子從泥裏拔出來。

一步步走在她身後,踩著她踩過的石頭。

“你真的特地交代保護呆呆了。”

他方才說這話,她沒有否認。

一想到她還很關心呆呆,他心裏就跟吃了蜜糖似的,甜得發齁。

林歲寧說:“你別多想,它白天就是隻普通貓,我也養了這麽些時日,肯定舍不得。”

“哦。”

李玄澤滿腦子就是“舍不得”三個字,揚起的唇角更加壓不下去。

“母親的墳為什麽埋在那麽深的地方,掃墓不是很不方便嗎?”

林歲寧回眸瞪他。

“我的母親,不是你的母親。”

李玄澤回得很快,“沒錯,我喊嶽母才對。”

林歲寧蹙了蹙嘴角,懶得再同他爭執。

這條路很長,石頭又滑,走的小心翼翼的,大半個時辰都沒走多少路。

肚子不應景的叫了一聲。

她挑了塊看起來幹淨的石頭坐下來歇歇。

李玄澤從懷裏掏出個桑皮紙包來,打開,拿出塊百花糕遞給她。

“出來時候順手拿的。”

他記得她喜歡吃這個。

填飽肚子要緊,林歲寧沒跟他客氣,接過來就吃。

拿第二塊時,她突然發現他袖口有道紅痕,握住他的手就把袖口往上挽。

他的胳膊露出來,上頭猙獰狹長的傷痕也露了出來。

她屏息問:“誰傷的你?”

李玄澤迅速把衣袖挽下來,不以為然。

“沒什麽,昨晚太混亂,不知哪裏劃傷的。”

“胡說,是新傷,”林歲寧窮追不舍的問,“是鞭傷對不對?”

傷口算得上深,衣袖內側還沾著剛幹涸不久的血跡。

這個傷痕粗且長,絕對不是劍傷割傷,隻有鞭子才能做到如此。

李玄澤目光灼灼的問:“你在關心我?”

林歲寧又不想搭理他了,別過臉去。

哪怕是個不相熟的人受了傷,她關心一下,也不代表什麽吧?

隻是腦海中忽然回想起,今早呆呆在地上滾來滾去,嘴裏還發出類似哀嚎的聲音。

當時她在想什麽?

她以為太子故意鬧出這樣的動靜,想騙她過去。

如果……

想到此處,林歲寧把整塊百花糕塞嘴裏,上手去扒他的衣襟。

“喂,你!”

李玄澤一隻手捧著百花糕的桑皮紙,另一隻手得扶著石頭不至於掉下去,愣是沒能騰出手來攔住她。

就這麽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她把自己的衣襟扒開來。

他的胸前倒是光潔。

林歲寧不信這個邪,繼續把他的衣服往下扒,直到看到他傷痕交織的脊背。

瞞不住了。

李玄澤看著她難以置信的眼神,把衣服拂上來,故作輕鬆的道:

“你知道的,父皇哪裏有這麽容易放我出來,他不讓我走,我以死相逼,父皇氣急,親自抽了我幾鞭子。”

這是從小到大,父皇第一次對他動手。

惱他竟然不珍重性命,為一個女人以死相逼,做出這副要死要活的姿態來。

他還跟父皇頂嘴,斥父皇視人命如草芥,跟一個姑娘過不去,半點不光明磊落,是小人行徑。

父皇氣得讓人拿鞭子來。

卻沒有一個宮人敢對太子動手,隻是惶惶跪了一地,聲聲求陛下息怒。

父皇便親自抽。

幾鞭子下去,李玄澤還咬牙跪得筆挺,倔強的不肯改口。

“要麽打死我,要麽讓我走。”

父皇胸腔一震,嘔出血來。

這樣折騰一番耽擱了,故而到日上三竿,才來到她身邊。

林歲寧說:“如果你父皇寧可打死你,也不肯讓你來找我呢?”

“父皇不會打死我,”李玄澤頓了頓,道:“我在離開行宮之前,父皇讓我上了藥再走。”

父皇被氣得生生吐了血,太醫立刻趕了來,查看父皇的身子。

確定沒有大礙後,父皇卻沒有讓太醫退下。

太醫有眼力見,立刻來詢問太子的傷勢。

李玄澤說還麵無表情的跪在那,拒絕太醫的查看,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父皇咳嗽著,惱怒道:

“你這副樣子出去像什麽話,去上藥換衣!”

出去。

這兩個字說出口,便說明父皇妥協了。

李玄澤這才讓太醫給他看傷。

剛上完藥,他就迫不及待的換衣服離開行宮,還順手拿了桌上幾塊百花糕。

林歲寧把嘴裏的糕嚼爛了,吃下去。

她眼裏依稀有淚光。

李玄澤又遞給她一塊百花糕。

“你昨晚沒有對我父皇動手,是為我,你不想我痛苦,才自己咽下這委屈。”

“你在這世上本就沒什麽親人了,隻有方姨,她也不在你身邊……我又怎麽能不來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