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寧疲憊極了,冷淡的說:

“剛剛你聽得不夠清楚嗎?你父皇如此良苦用心,你也如此孝順,還要在我身邊做什麽呢。你走啊,回去盡孝去啊。”

可這家夥沒臉沒皮的,在她闔上眼之後,還要往她身邊靠,哪怕隻是依著她一點衣角。

李玄澤知道她心裏有氣。

她今晚幾次經曆生死,受了天大的委屈,承受太多。

他卻向著讓她委屈的那個罪魁禍首。

她當然會難過,會生他的氣。

在他再一次厚著臉皮挨著她時,她說:“真的,我求你了,離我遠點,你們父慈子孝去吧。”

“喵,喵……”

他急的想開口說話。

卻不管他怎麽喵喵叫,怎麽企圖黏著她,她都是置之不理。

他終於泄力,垂頭喪氣地待在一旁,不再打擾她歇息。

過了會兒,林歲寧睜開眼,對上它的目光。

“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他畢竟是你生父,你難以割舍,可是我難受,不想看見你,你讓我自己冷靜冷靜。”

她很討厭很討厭的一個人,卻是對他來說極為重要的人。

這種有苦不能報,隻能生生咽下去的滋味,叫她很不好受。

卻偏偏還怨不得他。

橘貓想了想,咬住車廂裏那件被撕破的裏衣,折騰了一番,罩住自己整個身子。

這樣她就看不見自己了。

林歲寧看著地上那一團,有點哭笑不得。

它安安靜靜地窩在衣服裏,過了許久,才將衣服頂開一條縫,偷偷看她。

視線相觸,她倉皇挪開目光。

李玄澤這才意識到,她一直在看著它。

晨曦將露時,她終於覺得餓。

掀開車簾,卻見滿地各種各樣的果子,還有幾隻野雞,幾條在草地上時而蹦跳的魚。

外頭豹群散去大半,還有一些駐守在不近不遠處,像是在守護著她。

荷包蛋已經醒來,呆若木雞的坐在地上,雙目失神的看著麵前的火焰。

看到林歲寧從車廂裏出來,他這才瞬間活過來,渾身有了精神。

“林姑娘,你沒死!”

“嗯,命大。”

林歲寧看柴火快要燒盡,又去添了些,再拿了點果子到馬車上吃。

她拿衣袖擦果子。

呆呆還蓋著那件衣服,隻露出一張臉,小心翼翼的偷看她。

林歲寧說:“我搞不懂,你怎麽會是他,那他呢,他這時候又是誰?”

她這會兒冷靜了許多,有些事,便仔細去回想,終於想出許多蹊蹺來。

他說過他突然暈倒,是靈魂出竅,離開了身體。

想來,似乎他每次暈倒都在天黑之後。

那又是哪個時辰,他能回到自己身體裏去?

是來去自如嗎,還是?

越想頭越疼。

林歲寧揉揉太陽穴,說道:“不重要了,你想辦法來把你的人帶走,然後你也走,我們從此不相見。”

呆呆別過臉去。

這話他就當沒聽見。

林歲寧很疲憊的說:“放手吧,我們都放手,既然沒法好好在一起,就該到此為止了。或許會難受一些時日,但我們都會走出來的,以後天各一方,你好好的,我也會好好的。”

呆呆又躲進衣服裏。

先前他會答應暫時分開,好歹還能以貓的身份陪在她身邊,也不算真正的別離。

如果她連貓都不要了,那從今往後,他該怎麽辦?

他不想天各一方。

林歲寧曉得這家夥在逃避,不想麵對。

可有些事總要說明白的,總有這麽一天。

“太子,我喜歡過你,喜歡到理智也沒有了,禮法也不顧了。”

“就想義無反顧的,隻要你歡喜一點。”

“先前你父皇看不上我,想逼走我,我除了忍和離開別無他法。”

“但真的到了這時候,你父皇再三要我不得好死,與我勢不兩立,你左右為難,誰都割舍不掉……”

“我真的覺得好累。”

“算了吧。”

“我不想再喜歡你了。”

……

皇帝回到行宮,先去看太子。

“太子還在昏睡?”

山竹說:“回陛下,大抵是的,這個時辰殿下都睡得很沉。”

皇帝進入寢屋,坐在太子床邊。

太子安然平躺在檀木床榻上,躺得筆挺,閉著眼,眉心緊蹙,眼角有淚滾落下來。

“哭什麽,人沒死,那丫頭厲害的很,還想要朕的命。”

皇帝低沉的嗓音透著不悅。

“玄澤,起來回話。”

李玄澤眼角的淚泄洪般止不住的淌落,在枕上暈開一片,人依然是絲毫未動,眼睛沒有睜開。

皇帝神情陰鬱。

隻當這孩子是在鬧性子,醒了也不肯搭理他。

“人活一世,誰都不容易,罷了,你好好想想。”

……

天邊泛出魚肚白之際,林歲寧給那些傷者換了藥。

轉眸,呆呆又性情大變,歡快的在地上打滾玩。

林歲寧想,大概這會兒不是太子了。

又或者是太子在那衣服裏一動不動的窩了整整一夜,想出來偽裝成普通貓的法子,好繼續留在她身邊。

不重要。

太子若不來接,她便想辦法送過去。

至於荷包蛋,林歲寧同他聊了聊。

“你幫過我,這番若回東宮,皇帝未必會放過你。我這邊不需要人了,不過你可以暫時同我在一會兒,等離開月西山後,你天高海闊去。”

荷包蛋沉思過後,道:“太子殿下不下令,我還是得跟著你。”

林歲寧便不同他多說。

等到日上三竿,她在火上烤魚之時,荷包蛋突然站起來,其他傷者也站起來,齊齊望著一個方向。

“太子殿下。”

李玄澤示意他們不必行禮。

隨後拉起林歲寧的手,往山洞裏走。

一進洞口,裏頭正打盹的豹子抬起頭來,李玄澤腳步焊住。

來尋她的這一路上不少豹子,雖說知道這些不傷人,乍然看到還是有些心驚肉跳。

林歲寧擺手,讓豹子出去。

這大家夥一走,李玄澤放開她手腕,眼底血絲密布,直直看著她的眼。

“我無法看著父皇死,因他待我恩重如山。並非我不明是非,不知他的過錯,不懂你的委屈。”

“歲寧,是我對你虧欠。”

“你說讓我們父慈子孝,發生過這樣的事,還如何父慈子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