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驚直了眼。

豹子很聽話的過去,幫忙咬住傷員的衣服,往林歲寧示意的方向拖拽。

把傷員整整齊齊的弄成一排,邀功似的向她搖尾巴。

看眼下也不需要搬什麽了。

林歲寧對它們說:“是不是餓壞了?去山裏找點吃的,記住不要吃人。”

她望了眼越來越黑暗不見光影的遠處。

“去吧。”

豹子們應聲奔向山穀深處。

呆呆雙目驚愕地看著她,久久未動。

它是在夢裏嗎,這些豹子怎麽會對她言聽計從?

林歲寧去車廂裏拿水喝,再次仔細看了看荷包蛋的情況。

他看起來傷得並不重,大概再過會兒便會醒來。

隻是經曆這一遭,他還回得了長安,回得去東宮嗎?

她不免憂心。

這山裏多的是野獸。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帶著一隻弱不禁風的貓,守著一群受傷的人,還有幾具屍體陪伴,實在不知怎麽度過這漫長的夜。

還有皇帝,她既然沒死,皇帝能就此罷休嗎?

呆呆到她腳邊來,扒拉她破碎的裙邊,低垂的腦袋蹭蹭她的小腿。

林歲寧蹲下來,摸摸呆呆的頭頂。

“我沒有生你的氣,我有點累,剛剛不是有意凶你。”

呆呆兩條前腿摟住她腳脖子。

林歲寧把它抱起來塞進車廂裏,放在荷包蛋身邊。

“夜裏涼,我得生點火給他們取暖,再看看附近有沒有草藥。你在這裏麵睡一覺,不許亂跑。”

呆呆使出渾身解數,推,撓,也沒能把荷包蛋弄醒。

搞累了,它從車簾裏探出腦袋來。

林歲寧把樹葉撿開,弄出一塊光禿禿的空地來。

再撿些樹枝堆一起,吹亮火折子。

剛生出火苗,遠處傳來地動山搖的馬蹄聲。

林歲寧猛地起身,四處看了看,跑到車廂裏抱出呆呆。

來不及奔到山洞裏頭。

數以千計的官兵從山上舉著火把蜂擁而下,左右兩條道上,也在頃刻之間被圍得水泄不通。

馮統領頂著一身傷,對禦輦上的皇帝說:

“陛下!就是在這兒!荷包蛋假意順服,結果趁人不備用劍劈開籠子,放出豹子,致使臣等傷亡慘重!”

林歲寧驚愕地看著他。

明明他逃走的時候身上沒有傷,明明荷包蛋都沒能進到山洞中,怎麽劈開籠子?!

皇帝高坐在禦輦之上,頭痛不已地揉了揉太陽穴。

“荷包蛋人呢?”

士兵們立即舉著火把四下搜尋,將地上的傷員一個個看過去。

林歲寧大聲說:“馮統領,你撒謊!明明是你故意打開籠子放出來豹子的!你當時不是說這樣我才有生路嗎?你怎麽反悔!”

顯然,馮統領麵對豹子臨陣脫逃,無法對皇帝交代,便編造出謊言來,把罪責都推給荷包蛋。

若橫豎都沒有活路,她便讓這個馮統領一塊兒陪葬!

馮統領氣急敗壞的喊話。

“你胡說八道!我為何要打開籠子,弄成這樣不可收拾的局麵!”

林歲寧斬釘截鐵的說:“陛下不信,可以讓人進山洞查看鎖籠子的木栓!籠子和木栓絕對沒有被劍劈過的痕跡,足以證明馮統領說謊!”

聞言,馮統領怔了怔。

皇帝擰眉沉思之時,馮統領道:“荷包蛋大概是用手取下的木栓吧,當時太混亂,我沒有看清。”

這會兒突然改口,就有意思了。

要說用劍劈沒攔住說得過去。

可木拴粗大,要把它在瞬間取下來,手得多快?

皇帝銳利的目光掃向馮統領,儼然有了質疑。

馮統領心下一慌。

“當時幾個屬下被荷包蛋唬住了,幫了他的忙,我沒能攔住!”

林歲寧笑了起來。

“所以你的屬下都叛變了,再加上這邊的人馬,既然敵不過你一人!你能活著出去,別人卻死的死,沒死的也就剩口氣了!馮大人,你真是天大的能耐!”

她笑得張揚放肆,胸腔卻陣陣發痛。

呆呆在她懷裏仰起臉看她,眸中是難言的心疼。

馮統領抹了把冷汗,還不死心。

“臣誓死效忠陛下,又豈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定是郡主用了什麽妖法……”

“閉嘴。”

皇帝出聲打斷他越描越黑的辯白。

官兵很快找到了馬車裏,把昏迷不醒的荷包蛋拖出來。

被像扔牲畜一般,荷包蛋被扔到了空地上。

李玄澤差點兒衝動的撲出去。

無論如何,荷包蛋跟在他身邊很多年,是他的人,怎麽能受這樣的對待?

皇帝淡淡道:“荷包蛋跟隨太子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非受人蠱惑,不至於落到今日的地步。”

李玄澤細細嚼著這話。

這意思,荷包蛋未必要被治罪。

但“受人蠱惑”是何意,這是要把罪推到林歲寧頭上去?

官兵讓開一條道,月雲初一身輕盈白衣,從人後緩緩走出。

“自古以來,多少次天下大亂是妖女作祟的緣故?如今的太平盛世是我母親的心血,我不允許被妖女如此禍害。”

皇帝略顯疲態。

“依你之見,該如何?”

月雲初揚眉道:“除妖女。”

此言出,馮統領舉起劍高喊:“除妖女!”

四周的侍衛跟著喊。

一時間,“除妖女”這三字響徹山穀,撼天震地。

等到呼聲終於停下來,皇帝居高臨下睥睨著林歲寧,說道:“如今尚未釀成大錯,朕能給荷包蛋一條生路,你要是不要?”

林歲寧問:“怎樣的生路?”

皇帝卻遲遲未言,隻目光淡淡的看著她。

林歲寧終於領會到他話中意思。

他說的是給荷包蛋生路,卻不是給她。

林歲寧淒然一笑。

“我無論以何種方式死去,在太子殿下心中,都與你這個皇帝脫不了幹係。”

這會兒她也不再尊稱陛下了。

她分明早已決定離開。

可狗皇帝卻在這樣天降祥瑞的大好日子,熱衷於要她的命。

她豈能不恨?

皇帝眉心微蹙。

“你既如此歹毒,還想挑唆朕與太子的父子之情,那荷包蛋也留不得了。馮誌,將荷包蛋……”

侍衛還未動手,山中又響起一陣躁動。

似萬千野獸狂奔,乘著呼嘯疾風,自四麵八方而來。

眾人抬頭往山上望。

“是豹子!”

月光之下,一群群矯健的銀豹順著山坡疾馳,向他們圍攏而來。

左邊,右邊,前麵,後麵,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