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竹也去看了那個黑衣人。

飛鏢倒紮進黑衣人的心口處,大概還沒死透,血窟窿裏仍在往外湧著血。

山竹跑回來,愕然的看著林歲寧。

林歲寧臉色煞白,遲遲沒有緩過神來。

這一切發生的突然。

短短的一時片刻裏,被驚了兩回。

一是瀕死的恐懼,二是飛鏢居然回頭!

有句話叫開弓沒有回頭箭,可從今往後,他們就不那麽想了。

她全身仿佛被凍結了一般,雙腳焊在原地,望著屍首的方向喃喃自語。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李玄澤握著她肩膀,把她轉過來,擁進懷裏,雙臂緊緊錮著她。

他說不出話來。

方才他以為,要眼睜睜看著她死在麵前了。

山竹和侍衛很有眼力見的,齊刷刷背過身去。

林歲寧慌忙從他懷裏退出來,臉紅一片。

“我們現在跑,還是……”

李玄澤意識到自己失禮,清了清嗓子道:“山竹方才放了信號,鬆花蛋會帶人來,屆時再撤退。”

雖然早有耳聞,聽到鬆花蛋的名字,林歲寧還是忍俊不禁,噗嗤笑出聲來。

李玄澤不知她在笑什麽,山竹背對著他們,解釋道:“殿下喜歡吃蛋。”

林歲寧一雙杏眼亮盈盈的。

“呆呆也喜歡吃蛋,比吃魚還喜歡!”

好幾回了,大晚上給呆呆加餐,呆呆就盯著那個蛋吃,別的啥也不碰。

說來也奇怪,白天的時候呆呆就不挑食。

久而久之,到了夜裏,她就隻給呆呆吃蛋。

李玄澤揉了揉鼻子。

“哦。”

沒多久,鬆花蛋就帶著黑壓壓的人馬趕到。

馬上馱滿黑衣人的屍首。

“殿下,都自盡了,沒能抓到活口。”

鬆花蛋一臉板正,高高大大的,一身銀色鎧甲,頭盔上高揚紅櫻。

就像荷包蛋和煎蛋一樣,初見時就覺得跟名字半點不符合。

山竹命人查看那些屍首。

侍衛從其中一具屍首的衣襟裏,搜出一方帕子,呈到太子麵前。

林歲寧一眼便認出上頭繡的木丹花。

“那帕子上是不是還有歲歲平安四個字?”

李玄澤看了眼,點了下頭。

林歲寧一把將帕子奪過來。

這塊帕子上,還有一行墨色小字。

“秋來餘暑未能清,萬紫千紅生辰時。”

李玄澤念出這兩句,困惑道:“前半句不是林希逸的詩嗎,後半句怎麽這樣接?都秋日了,何來萬紫千紅?”

林歲寧深吸一口氣。

“殿下,這塊帕子可以給我嗎?”

李玄澤叫人用銀針驗了,確認無毒,才讓她收著。

“這塊帕子,和你姨娘有關?”

林歲寧點點頭。

姨娘繡了許多帕子,最愛在帕子的一角繡上一朵清麗的木丹花或者桃花,在另一角繡上歲歲平安四個字。

木丹花的帕子,姨娘自己用。桃花的帕子,姨娘給她用。

馬車再度被牽來。

回長安的一路,她目光始終緊緊盯著這帕子,將帕子的每一寸反反複複的看。

李玄澤說:“那塊飛鏢,與先前你收到的飛鏢一模一樣,可這樣式很普通,上頭沒有任何標記。”

林歲寧心不在焉的“嗯”了聲。

李玄澤又說:“梁王妃之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有人射殺她,結果被箭支反噬。”

林歲寧突然想起什麽,從衣襟裏拿出一塊玉雕的蟬,放在指尖摩挲。

“這是梁王妃給我的。”

李玄澤凝住目光,“是這東西。”

林歲寧聽這語氣,轉眸看他。

“殿下知道它嗎?”

李玄澤點點頭,“這是巫祝給梁王妃的東西,外麵對這東西傳得神乎邪乎。”

林歲寧愣住。

巫祝她自然知道,通鬼神,曉古今,十幾年前隱世。

在啟元朝百姓眼裏是神明一樣的存在,皇帝身為天子,在巫祝麵前也得敬畏謙卑。

可是梁王妃把東西給她時,明明說這是她母親的東西。

她母親,是方家的女兒,再平凡不過的姑娘,怎麽能跟巫祝牽扯上關係?

李玄澤眸色深深道:“王妃既然給了你,你便要收好了,這東西確實可能保人一命。”

林歲寧把玉蟬放在帕子裏,包進來放回衣襟內。

馬車在梁王府門口停下。

她提起裙擺下馬車,遇見拿著糖葫蘆的聞映月。

聞映月蹦起來向她招了招手!

“姐姐!”

聞映月是王妃的小女兒。

年十歲,很是黏人,自從知道自己多了個姐姐,總想纏著林歲寧玩。

林歲寧把沉重心思放一放,笑著回應她。

“牙不疼啦,又在吃糖葫蘆了?”

聞映月打量著慢慢駛離的馬車,靈動的眼睛眨了眨,嘟起嘴道:

“這不是咱們王府的馬車呀,姐姐跟誰出去玩了,怎麽不帶我?”

林歲寧摸摸她頭,“下回帶你。”

“好哎!姐姐下回帶我!”

聞映月很好哄,拉著她手往膳房去,“姐姐跟膳房說一聲,做一道翠玉豆糕,我想吃!母親交代了不讓膳房聽我話,姐姐去說!”

林歲寧隻能由著她。

去膳房交代好,聞映月就蹲那兒不走了。

林歲寧獨自回到院子裏,重新慢慢打開這塊帕子。

……

入夜之前,林歲寧再次出城。

百花苑的主子不在,顯得冷清不少。

她在花圃之間漫無目的閑走,在天色變得昏暗之際,一位婢女出現在她麵前。

“林姑娘,請隨我來。”

林歲寧跟著她往前走,走入藏書閣中,來到一麵靠牆的書架前。

婢女手伸向第二排,抽出幾本書,露出牆上的八卦圓盤。

她信手撥弄,圓盤轉了半圈,整排書架便向左移動,露出裏頭暗藏的內室。

內室裏頭燈火通明。

一個女子被綁在木架上,嘴裏塞滿布,睜大眼睛看著突然出現林歲寧,頓時淚如雨下,衝她用力搖頭。

周稷卿閑適坐在一旁,笑著道:“你終於來了。”

林歲寧看了眼木架上的女子,啞聲說:“放我姨娘,要什麽條件。”

秋來餘暑未能清,是林希逸的詩沒有錯,詩名是二十日待月有感。

今日便是九月二十。

萬紫千紅,那便是百花苑。

而生辰時,大概就是她出生的戌時了。

所以,他的意思便是,二十日戌時到百花苑來見他。

想來,百花苑是周稷卿督造的,他要在這裏設個機關,設個同樣外頭的暗室,是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