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巍峨的門匾下,馬車一停,林歲寧掀開車簾,見到龍飛鳳舞的梁王府三字,料想著該下車了。

車夫與門衛打過招呼後,竟然徑直行了進去。

馬車駛過楊柳成行的林蔭道,穿過湖心橋,又在層台累榭間的青磚地上駛了一陣,最後在一間雅致的小院前停了下來。

饒是來過長安,見過世子府的恢宏,林歲寧依然在這一時半會兒,驚豔得挪不開眼。

院牆上爬滿花藤,綠藤開著的紫紅色花朵她從未見過,那花藤蔓延至牆外,南牆外是百杆翠竹。.

院裏靜置的秋千架,散著新木的味道。

秋蘭正和幾個丫頭在屋裏灑掃。

見姑娘到了,迎上來見過禮,道:“這院子許久無人住過,但東西都是新的,姑娘安心用著。”

林歲寧問:“王妃在何處?”

她入府來,總該先去見一見王妃的。

秋蘭道:“王妃娘娘吩咐了,姑娘您就在這安心歇著便是。”

來王府之前,林歲寧想過今晚或許是宴堂滿座,歌舞升平,各種大人物壓得她不敢抬頭。

或許是跟在王妃終於認回的郡主身後,端著一臉笑,陪其解悶。

不成想,她就呆在這院子裏頭,和秋千花藤作伴。

她閑來無事,白日裏就給呆呆栽小衣服玩兒,小貓穿的衣服無需多大,很快便縫好兩件。

……

梁王妃認女這麽大的事,鳳儀宮自然有所耳聞。

皇後躺在嵌金絲曇花小榻上。

芳姑姑給她按揉著太陽穴,邊按邊道:“聽說梁王和梁王妃特別愛重這位姑娘,為了認親一事,還請旨將駐守邊關的世子給請了回來。”

李嬤嬤附和。

“這兩日啊,梁王和梁王妃都親自陪著那姑娘,遊船泛湖,還為了逗那姑娘一笑,梁王還買了糖葫蘆吃呢。”

芳姑姑道:“就是那姑娘一直蒙著麵,究竟什麽模樣,是無人能瞧見。”

皇後撥弄著護甲上細小的玉石,輕嗤道:“本宮怎麽不記得楚芩還丟過一個女兒?”

每回梁王妃有孕,產子,生下兩兒一女,皇後都記得分明。

怎麽憑空來個失散多年的女兒?

這出戲,到底是唱給誰看?

芳姑姑兩指並攏,均勻有力的按著皇後的太陽穴,與李嬤嬤相視過後,才緩緩道:“是啊,誰記得呢?倒是聽說,欽天監夜觀天象,看出這位姑娘命貴不可言,皇上準備立其為太子妃呢。”

聞言,皇後睜開眼,目光如刀般掃向身後的芳姑姑。

芳姑姑當即繞到前頭跪了下來。

李嬤嬤也跟著跪在其旁,大氣不敢喘。

皇後沉著臉,道:“還有什麽,一並說出來。”

芳姑姑眼神瞥向李嬤嬤。

她都說了那麽多,該輪到李嬤嬤說幾句了吧?

李嬤嬤一鼓作氣道:“另外就是,聽說梁王妃的女兒是在安淮縣找到的。前日,梁王妃派馬車去接了林二姑娘,林二姑娘住進了梁王府!”

“林歲寧,”皇後口吻涼涼的念出她名字,冷嗬道:“太子真是千方百計,非娶她不可了。”

李嬤嬤道:“欽天監算過,這事當是板上釘釘了。”

太祖高祖都極信天意,當今皇帝也不例外。

皇後擰眉道:“欽天監,不是同秦太師交好麽,什麽時候被太子收買了?來人,準備筆墨——”

她想了想,又道:“我親自出宮一趟。”

……

麗秀宮中,幾個侍衛匆匆而入。

蘇昭儀將年僅八歲的十八皇子摟在懷裏,警惕地看著這些人。

為首的侍衛上前一步,恭謹道:“蘇昭儀,秦太師派我們來將皇子帶出宮。”

蘇昭儀麵露遲疑。

“為什麽要這樣做?不會被禁軍捉到嗎?”

“太師自有法子,”侍衛道,“陛下對皇子心生疑心,已經刻不容緩了。”

聞言,蘇昭儀很是慌張。

“陛下有疑心了,那可以將我一同帶出宮嗎?”

蘇昭儀換上了宮女裝,和十八皇子一人鑽一個木桶,被侍衛們扛著帶了出去。

等到木桶落地,蓋頭被揭開,蘇昭儀察覺到不對勁。

這麽會兒,絕不可能已經出了皇宮。

她頭探出木桶,卻見方才那位侍衛,正向一襲玄色錦袍的太子行禮。

“殿下,人帶來了。”

李玄澤眉眼舒展,看向這位身子縮在木桶裏一臉怔鬆的蘇昭儀。

蘇昭儀心知不妙,還沒出木桶,便四處張望著找十八皇子的身影。

“不必找了,”李玄澤淡淡道,“十八弟我已安頓好。”

秦太師會向母後提出撫養十八弟,他便知其中定有別的蹊蹺。

那麽多皇子,偏偏是十八弟。

他查過,十八弟的生母蘇昭儀宮女出身,背景再簡單不過。

那扶持他十八弟做太子的好處,很可能出在十八弟本身。

而父皇子嗣眾多,這個十八弟出生到現在,見過父皇的次數屈指可數,其母也一貫低調,在麗秀宮中閉門不出。

血統到底正不正,無人去追究。

蘇昭儀雙腿發軟,摔著翻出木桶,再扶著膝蓋站起身來。

她將心頭的恐慌極力克製下去,理直氣壯地對峙道:“縱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私自扣留皇子和妃嬪吧!”

李玄澤薄唇輕勾,戲謔的目光瞥著她。

“那你先解釋解釋,怎麽以秦太師之名,你就做賊心虛的跟著跑了?你是有什麽事兒,怕我父皇知曉?”

蘇昭儀嘴唇泛白,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呼吸沉重而急促。

“這是汙蔑!太子這是汙蔑我!”

隻要她死不承認,非說太子強行綁的她來,又能如何?

李玄澤神色清冷平淡。

“我是皇太子,坐了儲君之位十五年,要汙蔑你一個六年不曾承寵的妃嬪?還是我忌憚那位隻在大年夜能見到父皇的十八弟,非要給他潑髒水?你認為父皇是信我還是信你?”

蘇昭儀自然心中有數,那麽多皇子,皇帝的眼中卻唯有一個兒子,便是太子。

旁的人,何來一爭之力?太子又需要去忌憚誰,汙蔑誰?

再者,皇室自然有驗親之法,她又能狡辯到幾時?

蘇昭儀怔怔望了太子一會兒後,不管不顧地往外走。

李玄澤道:“我既然沒把你們送到父皇那兒,便是給十八弟留條生路。”

蘇昭儀背影頓住。

緩緩後,她轉身。

“太子要我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