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沈拂煙毫無感情的雙眼,心中驀地一痛。
“拂煙,再怎麽樣,你也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母子連心,縱使旁人如何脅迫,沈家的大門永遠為你開著。”
白氏做出準備離開的模樣,走前以帕拭淚,將通紅的眼角露在外麵。
沈拂煙麵不改色:“財不外露,沈家的大門還是關好些吧,以免又有什麽東西被偷了,這回我不在,可沒人幫沈若柳背鍋!”
她這是在隱射幼時白氏汙蔑她偷銀子的事。
事實上,那銀子是沈若柳偷去買連環畫了,可最後受罰跪祠堂的人卻是她。
白氏聽了心中頗不是滋味,而裴晏危還在一旁虎視眈眈,她不敢說什麽,隻好悲泣一聲,快步離開了史館。
沈拂煙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目光盈盈望向裴晏危。
“多謝都督出手解圍。”
裴晏危凝視著她柔白的臉頰,勾唇輕笑:“為公主分憂,是微臣的榮幸。”
沈拂煙的心跳霎時漏了一拍。
“裴都督,可是有要事需得史館襄助?”這時史館的主簿湊過來,努力地朝著裴晏危賣好。
平日裏他絕對不敢同裴晏危寒暄,但如今有了長樂公主在前,且這夜閻王看上去心情頗佳,主簿才鬥膽湊上前。
“本督來尋一本史冊,勞煩主簿帶路。”
裴晏危收起露在沈拂煙身上的目光,公事公辦地頷首。
“不敢當,都督這邊請。”主簿趕緊伸手將他引進存放史冊的庫房。
沈拂煙微微挑了挑眉,錦衣衛能有何事用得上史冊?
她斂目朝著方才譴責的史官們道謝:“多謝各位同僚為我說話,聚在一起便是緣,不如今日晌午由我做東,請咱們史館的人去東來閣搓一頓。”
東來閣是京城有名的酒樓,一頓飯也得花尋常官員一個月的俸銀。
史官們都很高興,有個性子跳脫些的,更是笑道:“未曾想到有朝一日竟能與公主同席吃喝,便是現在死也願意了。”
話音未落,主簿同裴晏危出了庫房,那人連忙喊道:“主簿,今日中午公主請咱們去東來閣打牙祭。”
沈拂煙見裴晏危的眼神沉沉看著自己,似乎有點不高興,於是試探道:“都督若無要事,不如也同我們一起?”
裴晏危的臉立刻雲銷雨霽:“可。”
主簿沒想到裴晏危竟真的答應了同他們一起吃飯,頓時又驚又喜,看了眼時間,大手一揮。
“公主不過當值兩日,還是讓下官做東吧,就當給公主接風。”
他一力堅持,沈拂煙便沒有再說什麽。
一行人浩浩****到了東來閣,原本沒有位置,裴晏危直接讓出了自己的包房。
沈拂煙與他坐在上首,主簿在一旁點菜,沈拂煙凝神聽著其他人談話,突然一雙大手從桌布下探到她的膝上。
她眼睫劇烈顫了顫,輕輕睨了裴晏危一眼。
這人猶如高山白雪,曲高和寡地坐在那裏,冷峻疏離,誰能想到他私底下的手這麽不老實?
她不動聲色地探出手去阻攔,卻被大掌反手握住,放在掌心慢條斯理地摩挲。
沈拂煙耳尖微微紅了,偷偷捏住裴晏危的指尖,和他暗中互相推拒。
這時主簿突然同她舉杯,於是其餘史官們也紛紛開始敬酒,觥籌交錯之間,沈拂煙不免生出幾分醉意。
裴晏危突然抽手去拿酒盞,不慎碰翻酒壺。
“抱歉,”看著滾滾熱酒在沈拂煙的衣袖上泅開,他漆黑的眸子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還請公主同微臣去將酒水擦淨。”
沈拂煙麵如火燒,被他半拉著出了包房,四下無人,裴晏危將她塞入一間空曠室內,炙熱的氣息撲麵而來。
沈拂煙勉強避開他的掠奪:“都督,這是在外麵……”
“嗯。”裴晏危從鼻中哼出一聲笑,嗓音醇厚如酒,“公主林下風致、月中聚雪,微臣不由得心向往之……”
他滾燙的掌心捧住身前女子的臉,深邃的眸子填滿密不透風的妄念。
這些詞,都是方才那些史官們敬酒時所言。
沈拂煙低聲嗔道:“都督分明滴米未進,身上卻有好大的酸醋味。”
裴晏危悶笑兩聲,語調危險:“公主好膽識,竟敢編排朝廷命官。”
大掌收緊,他聲音啞得嚇人:“該罰。”
“唔,都督……”
沈拂煙輕輕閉上眼,隨著他的親昵舉動,眼睫在白皙麵頰上投下一片陰影,像是月光下欲飛的蝴蝶。
好半天,直到袖上的酒水都半幹了,裴晏危才喘著氣放開她。
“好些人在包房內等著呢!”沈拂煙麵上飛滿紅霞,忍不住在他胸上輕輕捶了一下。
裴晏危眼疾手快接住她的拳,眼中閃過不可一世。
“本督在,誰敢多說一句?能夠等候公主,是他們的榮幸。”
他在沈拂煙指尖落下一吻,沉聲道:“公主回去吧。”
“你不同我們一起嗎?”
沈拂煙仰起臉,惹得裴晏危喉頭微動,啞聲拒絕:“還是不了,看著他們的目光落在公主的臉上,微臣心中殺意叢生。”
沈拂煙霎時語塞。
這人坐在那不顯山不露水的,私下快被醋意淹了吧!
她輕抿嘴唇,突然主動上前環住眼前人的脖頸,嗬氣如蘭。
“可我的目光隻落在你身上。”
說罷,沈拂煙便紅著臉飛快退開。
裴晏危眸色漸深,一把撈住她,在她耳邊輕聲放話:“微臣甚是歡欣,今夜定當好好回報公主的獨寵。”
待他離開,沈拂煙獨自回到包房,史官們喝了好幾輪,此時全都東倒西歪地斜著,唯獨主簿還留有一絲清醒。
“公主回來了?”他在椅子上支撐著,開始同沈拂煙東拉西扯一些無關緊要的史館舊事。
沈拂煙聽得很認真,唯恐落了什麽有用的話。
“公主這般巾幗,下官隻在史書中見過一名女子如此,”主簿絮絮叨叨地噴著酒氣,低聲道,“那是前朝史冊,破例記載了大族謝家的一名女子,都道前朝皇室掌著麒麟軍,其實史冊有過一筆記載,真正掌著麒麟軍的,是這位謝家小姐。”
“什麽?”
沈拂煙心中驚起一道驚雷,再看向主簿,主簿卻已被洶湧醉意淹沒,神誌不清地倒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