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住手!”

沈拂煙一聲厲喝,率先拔掉身旁一個士兵的槍,直直擲入木柱。

這一手驚得四下一片寂靜。

誰也未想到,向來和善的沈女官,不僅通曉天文地理,竟還有這麽厲害的武藝。

百姓在外麵匯聚、叫嚷,似乎不給個交待,就要一頭撞死在州府門前。

沈拂煙閉了閉眼,沉聲道:“在隔離村後另辟一塊單獨的地方,我帶都督過去養病。”

“你還想要單獨的地方!”許夢玉嗤笑,“眼下人力緊張,誰有功夫給你行此特殊,別以為官大就……”

“啪!”的一聲,沈拂煙上前揚手給了她一掌。

她的眼神平瀾無波:“都督為了肅州百姓所做的一切,由不得你來詆毀。”

許夢玉頂著臉上的巴掌印,不甘願地死死瞪著她。

“沈拂煙你……”

想要開口,卻被趕來的宣文央一把攔住。

“就按沈女官說的辦!”

他將許夢玉拖到人群後,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你還敢攪混水!”

許夢玉老大的委屈,捂著巴掌印哭起來:“我是為了肅州的百姓!現在本就人手緊張,她還要另辟地方……”

“閉嘴!”

宣文央喘著粗氣,看著許夢玉的眼神泛著寒光。

“你、你放了人進城!”

他猛地攥住她的脖頸,惡狠狠道:“你為了一點黃金,竟敢擅自從安置營裏帶人進城!”

許夢玉被宣文央恐怖的神情嚇到了,她努力伸手握住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艱難道:“什麽?央郎,你別這樣,我害怕。”

宣文央盯著她盈在眼睫上的淚花,腦中一幕幕回想著最初他與她在江南的花船上初見時的模樣。

那樣嬌羞純潔的女子,即使從高門淪落至此,眼神依舊澄澈如水。

可現在,許夢玉的一雙眼睛裏裝的全是算計!貪婪!

他猶如泄了氣一般,狠狠捏了一下,隨即倏然脫力鬆手,怔怔地靠到背後的欄杆上。

“事到如今,你還狡辯……”

許夢玉眼睜睜看著他從袖中掏出一方熟悉的帕子。

上麵從內向外滲著泥水。

她不是讓丫鬟處理了嗎?

看著她倏然瞪大的眼睛,宣文央自嘲地捂住臉,無聲咧嘴大笑。

“看來那丫鬟說的果然沒錯,你在城外,居然瞞著我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見丫鬟鬼祟地在屋後埋什麽東西,他便過去詰問,沒想到,竟問出了這樣大的事。

許夢玉背著他,在城外私自受賄,

他恨恨瞪向許夢玉。

“你可知,昨夜內城的時疫便爆發了,源頭便是城內的首富一家,便是你帶進城的那個孩子!”

“什麽?”許夢玉頓時慌了,她瘋狂地搖著頭,“我沒有,央郎我沒有啊!”

宣文央定定地看著她,連許夢玉自己都未發現,每當撒謊時,她的手便會不由自主地去扭掛在身側的香囊。

看著幾乎被擰爛的香囊,他低嚎一聲,將聲音悶在手掌心中。

內城昨夜一晚便呈燎原之勢,蔓延到州府內隻是時間問題。

他們既不能回京,也不能在這緊要關頭出去躲起來。

他們隻能活活等死!

“你怎麽是這般的女子,虧我還以為你性情高潔、不愛俗物……”

宣文央痛苦地搖著頭,此時他還有什麽不明白,許夢玉在他麵前展現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

為了騙他的感情,騙他帶她出那片煙花之地!

她本就是個虛榮、好勝、陰狠而愚蠢的女人!

沈拂煙說的沒錯,他自以為的真愛,到頭來還是為了他這相府公子的身份,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

他為了她與家人爭吵,來肅州前還氣倒了母親,他為了她,視那樣好的妻子於無物,狠狠傷透了沈拂煙的心。

宣文央覺得自己那夢恐怕也是許夢玉的蠱惑。

是許夢玉在他腦中埋下的禍根!

他滿心憤懣無處發泄,維持著最後一絲理智,拽著許夢玉一路回到房間,狠狠在牆上擂了一拳。

頓時血流如注,傷口深可見骨。

“央郎!”

許夢玉尖叫一聲,嚇得發抖。

“別這樣叫我!”宣文央咆哮道,脖子上繃起可怖的青筋。

他不顧手上滴的血,撐著牆壁低頭,在地上投下一片陰影。

“我絕不會同你這般愚蠢貪婪的女人共度一生。”

血混著衣袖泅開,許夢玉忍不住反駁:“若是內城原本就有時疫呢?我隻是救了一個想回家的孩子,時疫並非一定是他帶來的。”

宣文央卻已無力再同她辯駁。

他垂著頭,散亂的發絲夾在臉和肩膀之間,顯得尤為瘋癲。

“許夢玉,”直直抬起臉,宣文央狠狠咬住後槽牙,盯著她臉上刺目的巴掌紅印,輕輕笑了一下,而後狠狠扇出一耳光,“我真後悔同你認識!”

“啊!”

許夢玉直接磕到了漆木鬥櫃上,額角流下一縷鮮血。

她心神巨驚之下,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宣文央失魂落魄地看著她倒在地上,心中麻木得沒有一絲感覺。

都是這個女人,害了他大半輩子!害他失去了沈拂煙!

他一腳踹開門,冷著臉消失在走廊盡頭。

等到許夢玉幽幽轉醒,發現自己額頭的血已經幹涸。

她淌著淚起身去找藥盒,不明白宣文央為何這樣大發雷霆。

他可是左相的兒子,朝廷還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這裏嗎?

大不了,先從肅州離開啊!

捧起藥箱往桌邊走著,許夢玉的眼底突然湧上一抹恐懼。

那孩子分明康健得很,怎麽會染了時疫呢?

她雙手如篩糠一般抖著,一聲巨響,藥箱狠狠摔到了地上。

難道是她身上帶回了時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