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快與我說說。”
沈拂煙沒想到在劉伯這真能問出東西。
“我也不能確定,是在獄中時,聽一個從京城轉道關來的貪官說的,也不知他是否吹牛。”
劉伯低聲道:“沈丫頭,許家此事背後,極有可能是倪家。”
“倪家?”沈拂煙一怔,“倪德妃的娘家?”
她臉色變得比劉伯還要難看。
倪家是曆經幾朝的大世家,家族的營生遍布天下,怎會去貪那些糧草。
沈拂煙無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銀票。
她意識到,自己的麵前站著龐然巨獸。
“丫頭,此事追究下去恐怕……”
劉伯歎了口氣,搖頭道。
“我一條老命,可以為了將軍拚命,可你是將軍唯一記掛的女兒,你要當心啊!”
“我知曉的,劉伯放心,我留著自己的命為父親報仇呢。”
沈拂煙紅著眼道。
“我在此處治水,恐怕顧及不周,您照顧好自己,等回京時接您一同去,讓我替父親照顧您。”
“不成,丫頭啊,我哪能拖累你。”劉伯急著擺手,顯出幾分局促。
沈拂煙懇切道,“小時候,您還教過我耍長槍弓箭,如今我想重新撿起這些,少不得您的教導。”
劉伯心知她在哄著自己去京城,頓時心底一酸,錚錚鐵骨的沙場男兒流下兩行熱淚。
“這一輩子,我沒後悔過跟著沈將軍。”
這時州府大廳那邊傳來喧嘩,兩人抹幹眼淚,沈拂煙沉聲同他告別,匆匆往回跑。
一進州府大廳,便見眾人正陸續披著蓑衣往外走。
“沈女官,”有人叫住她,“才來的災報,城裏的災民安置處又快要被淹了,都督現叫我們去幫忙轉移救災。”
“我馬上來!”
沈拂煙精神一振,轉頭跟著隊伍往外趕。
到了災民安置處,眾人險些被衝天的惡臭熏得厥過去。
宣文央與許夢玉也來了,但一踏入安置處就被熏退。
“快,能走的自己走,不能走的我們抱、我們抬,都向高處轉移!”沈拂煙麵色不變,率先從幾個孱弱的婦人手中接過她們的孩子。
“孩子我來抱,你們加把力,咱們一起上山,讓其他人去扶家裏的老人,還有殘者。”
她笑著鼓勵著婦人們,率先領著人往城邊的山上走。
“哎呀,這沈小姐真是大善人呀。”
婦人們咬牙跟在後麵。
“那些男人們,都自己逃了,把我們這些老弱病殘丟在後頭,真是遭天譴。”
“是啊,還好沈小姐不嫌棄我們,我這身上的泥,我自己都嫌臭,哈哈。”
一群被厭棄的女人們聚成一團,紛紛撿著木棍、樹枝,撐著往山上走。
許夢玉在後麵跟著,聽到又不高興了。
“一個妒婦罷了,還是個不下蛋的母雞,有什麽好誇的?”
她以為這些人會同之前路上的漢子們一般附和。
誰知身前的婦人立刻回身狠狠推了她一把。
“狐媚子嘴巴放幹淨點,沈小姐抱著背著咱們的孩子在前頭開路,你頭上簪著花在後頭撿功勞,半點忙幫不上,還敢編排她!”
“就是!沈小姐人美心善,肚子沒動靜,搞不好是男人不行啊。”
“我看這女人就是嫉妒,她描眉畫眼的,還沒沈小姐一根腳指頭好看!”
許夢玉被推得一個趔趄倒在泥坑裏,恨恨地看著這群婦人。
都是一群和沈拂煙一樣的潑婦!
“這裏地勢開闊,又在高處,不如就在這歇下。”
高了一處高地,宣文央帶著另一隊災民爬上來,抹了把臉上的汗,準備坐下歇息。
“不行。”
沈拂煙阻止道。
“此處還不夠高,且土壤太濕,若洪水衝來,極有可能垮塌,屆時我們一個都逃不掉。”
她看向宣文央:“我們要立刻往上走。”
“還往上?這上頭沒路了,怎麽走啊!”
有災民叫了一聲。
“朝廷治災怎麽派個嬌滴滴的女人過來,屁事不懂,隻會折磨人,你咋不讓咱們爬到天上去呢?”
人群裏發出一堆哄笑。
“上個屁!”一個大漢起身嚷道,團起一坨泥巴朝著這邊擲過來。
沈拂煙起身一個飛踢,將泥巴踢回了人群,精準地還給了扔泥巴的漢子。
她這一手狠狠震懾了災民們,平地上霎時鴉雀無聲。
“現在是在救災。”
沈拂煙冷下臉掃過他們。
“想死,自然可以不用聽我的。”
說罷,她轉身與桂米一起,找了根柔韌的藤蔓,沿著山壁爬上上麵的平地。
剩下的婦人們在她倆的護持下,一個接一個爬了上去。
“沈拂煙,你一個婦道人家,不要瞎指揮!”宣文央沉著臉在下麵喊她。
沈拂煙冷冷一笑,直接從手邊摘下一片葉子,手上用力,宣文央臉頰一痛,被割傷的傷口緩緩留下一絲血跡。
“你竟敢打我!”
“現在不是勾心鬥角的時候,我沒空與你辯論,”她對著宣文央沉下臉:“災民們不懂,你也不懂嗎?若水衝上來,那是多少條人命?”
“閉嘴吧你!”許夢玉拎著裙子過來,惡狠狠道,“這些是災民,你以為都和你一樣,吃飽了睡暖了一身勁?能爬到這來已經很不錯了!”
她說完便故技重施,架起鍋開始給那些漢子們熬薑湯,搏名聲。
這些人一心作死,沈拂煙也不再多說。
她轉身讓婦人們拿出背上來的物資包裹分配,自己則是在山壁、樹邊四處探看。
這些日子,她也看了不少關於洪災的書,能夠大概判斷出災情嚴重與否。
“這些米麵不要用。”
見婦人準備拆開米麵做飯,沈拂煙上前阻止。
“今晚所有人吃饃饃,這些米麵,全都拿來擋水!”
“啊?”饒是婦人們十分信任她,此時也麵露難色,“沈小姐,這米麵可是救命的東西,怎可拿來擋水呀?”
“洪水今晚過去便好了,但今晚這波水勢非常大,若不多擋些,我怕此處也頂不過。”
沈拂煙低聲看著山下的水勢。
“全都倒出來,大家不要歇,混著泥和樹枝,將咱們周圍圍上一圈。”
“可這水勢分明已經消下去了。”有人指著山下。
沈拂煙沉著眼沒有說話。
正是因為水勢突然小了,可雨還在加大。
今晚恐有惡戰。
“聽沈小姐的。”
這時一道男聲自樹叢中傳出,所有人扭頭看去,沈拂煙眼睛“噌”地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