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十幾裏路,雨下得大了起來。

眾人歇在一處高地休息,許夢玉自告奮勇為大家熬祛寒湯。

“諸位別省,不夠了我再煮,都是救災的好漢,自然要好好顧著自己的身體。”

她做溫婉打扮,笑容令隊伍眾人神魂顛倒。

“好嘞,多謝!”

粗獷的漢子們大笑道,又朝宣文央揶揄擠眼。

“宣二公子好大的福氣,得此美妾,每日都如同當了玉皇大帝吧!”

男人的自尊心在眾人的目光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宣文央受用地露出微笑。

“這沈家小姐是什麽來頭,能和都督坐一塊?”

一群人喝著湯,不免開始低聲閑聊。

許夢玉咬唇看了眼同裴晏危說話的沈拂煙,低聲同漢子們道:“她以前是宣二公子的正妻,三年未生孩子,所以宣二公子納我為妾,她嫉妒和離了,如今見我與二公子恩愛,所以處處使絆子呢。”

“難怪呢,這般妒婦,誰家容得下?”

“居然追到這裏來了,真嚇人。”

隊伍裏的漢子們都五大三粗的,許夢玉一說便信了。

突然有人大喊:“流泥!發流泥了!快跑!”

隻見遠處漆黑一片,隱約能聽見沉悶的滾泥聲。

裴晏危倏然皺起眉。

“快走!”

他一手攬住沈拂煙的腰,匆匆起身。

“馬車往高處趕,所有人趕緊搶了物資往山穀兩側爬!”

沈拂煙眉目一凝,趕緊掙開裴晏危的手,去找綠榕和蘆白。

“都督放心,我會武,不會出事的!救人和物資要緊”

她幾個輕點翻出去,抓起準備去趕馬車的兩個丫鬟,見桂米已在一穩固的高處上下穿梭搶救馬車,心底稍稍鬆了口氣。

剩下的人都是練家子,不至於丟了性命。

泥水“轟隆”向下,許夢玉同宣文央拚死抓住一棵大樹,嚇得滿臉發白。

“夢玉,抓緊我!”

宣文央死死咬牙拉住她。

許夢玉哪裏見過這種場景,耳邊除了隆隆聲什麽也聽不見。

好在來了個會武的漢子,不知從哪弄來一張木板,將他們放上去,順著泥流沿途重新爬上了一處凸起的岩石。

許夢玉驚魂未定地站住,看到岩石上已有沈拂煙和她的丫鬟。

她看了眼大口喘息的宣文央,走過去故作驚慌道:“你們沒事吧,好嚇人的泥流!”

沈拂煙瞥她一眼,並未說話。

許夢玉咬了咬牙,突然伸手。

“啊,這裏怎麽這樣滑?”

她尖叫一聲,作勢要將沈拂煙重新推入泥流內。

誰知沈拂煙跟身後長了眼睛一般,一個錯身往旁側一閃,許夢玉的腳絆在她腿上,瞬間不受控地栽倒。

宣文央扭過頭時,瞧見的便是她在沈拂煙麵前落進泥流的場景。

“沈拂煙!”他頓時目眥欲裂,大喊一聲撲到岩石邊。

“央郎,救我!沈拂煙害我!”

許夢玉穿著白色衣裙,在泥流中漸漸消失。

“你毒婦!好狠毒的心腸!”宣文央在雨中大喊,恨不能將沈拂煙抽筋扒皮,“她不過隻是與我兩情相悅,你就要置她於死地?”

“嗬,她想推我,結果作繭自縛而已,自作孽,不可活!”沈拂煙冷冷轉過臉,“怎麽?感情這麽深,你怎麽不下去救她?”

現在下去,隻有死路一條,宣文央的臉白了白:“我隻見她在你麵前掉下去了,而你明明伸手就能救!”

沈拂煙綁好袖口,拎起宣文央的衣領,眼中寒意如霜:“看清楚對麵石塊上的人,都是我方才救的,每個人都看見了,許夢玉推我不成自尋死路,如果剛才掉下去的是你,我也不會救。”

“因為,你們不配!”

宣文央順著她的話扭頭望去,這才發現,不遠處的岩石上不知何時竟站了好些人,全都陰沉沉地望著他。

他慌了神:“不會的,定是你們看錯了,夢玉她純真善良。”

沈拂煙嗤笑一聲,不再搭理他。

等到流泥平緩,雨勢也漸停。

宣文央看著不深的泥水,這才一深一淺地下去,企圖去找到許夢玉。

夢中許夢玉為他在肅州治水出了不少力,他不能失去她!

借著蒙蒙亮的天,裴晏危重新清點了人數。

死了兩人,傷了二十來人,物資本就匱乏,又丟了不少。

許多人丟盔棄甲,不但自己的蓑衣未搶到,甚至還在驚慌逃命中受了不少傷。

“泥水不深,來幾個健全的,去下麵挖,能挖多少是多少。”

裴晏危冷著臉指揮。

誰也沒想到,他們是前去救災治水的,可還未到災區,就折損了這麽多。

“都督,這箱子泡泥水太久,裏頭的藥都不能用了。”

等第一個箱子挖出來,錦衣衛們打開一看,裏麵摻雜著泥水,一片狼藉。

“這次搶出來的多是口糧,藥物似乎沒搶到多少。”

有人小聲說了一句,受傷的漢子們紛紛麵露難色。

這下雨天,沒了蓑衣又受了傷,傷口極易惡化。

這時宣文央扶著個泥人慢慢走了回來。

桂米眼尖,頓時同沈拂煙撅起嘴:“這個許夢玉真是命大,這都沒死!”

沈拂煙淡笑:“在泥裏滾了一夜也夠嗆,算是她的報應。”

“她懷裏抱著一箱藥?”這時蘆白突然出聲。

眾人紛紛看向許夢玉懷中。

她渾身上下都是泥,懷中抱著個沾滿泥的小箱子,上頭露出一些藥物。

“這……這就是箱子最上麵的一點,我也受了傷,用完就沒有了。”

許夢玉下意識縮了一下,將箱子蓋上。

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她心思那麽歹毒,居然沒死,老天真是不長眼。”

“有藥也舍不得給我們用,看來之前那薑湯都是毒婦的障眼法。”

“都離她遠些,小心下次你在前頭救災,她在後麵要你命!”

聽著眾人的竊竊私語,許夢玉身體一僵,往宣文央懷中縮了縮。

“不然,不然你們拿一些過去……”

“不用了,”沈拂煙指著腳下泡在泥水裏的幾個箱子,“這些是我帶來的,裏麵都用油紙包著,現在挖出來還能用。”

立刻有人跳下去將箱子挖出來打開。

隻見箱子裏裹了一層油紙,又有單獨的油紙一小包一小包將藥物抱著,去掉外麵的泥水,裏麵全都完好無損。

“去發給諸位吧,天災難料,多一個人出事,咱們的隊伍就少一份力量。”

沈拂煙神色淡然。

綠榕蘆白桂米三人很快將藥物分發給眾人。

雨停了,望著手上嶄新的紗布和金瘡藥,眾人看著宣文央和許夢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以前這兩人說的好聽,可到了關鍵時刻,他們竟然還是被這沈大小姐救了。

其中私下罵沈拂煙罵的最凶的漢子倏然起身,“吭哧”一聲跪在沈拂煙麵前。

“沈女官,是我以前有眼無珠,以後我的命就是你救的!”

他手臂上被石頭劃了一條大口子,已泡得發白紅腫,若無這傷藥,恐怕這條胳膊都得廢了。

一人動了,其他人紛紛起身,都朝著沈拂煙磕了個頭。

更有人,冒著被裴晏危斥責的風險,朝著許夢玉扔了泥巴團。

“惡毒女人,離我們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