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碧蝶,是二夫人派來為大小姐幫忙的。”

沈拂煙坐在馬車上,看著追來的碧蝶和其他婆子。

不知白氏又打了什麽注意,她慵懶地放下窗簾。

“那便跟著吧。”

她的丫鬟婆子都是坐在馬車上的,隻有家丁強壯,跟著馬車在車下走。

碧蝶與白氏派來的婆子見她放下窗簾沒有動靜,隻好再次出聲:“大小姐,奴婢還未上馬車。”

沈拂煙清越的聲線在簾子後響起:“你們不在我的預估人頭裏,我未賃多的馬車,勞煩跟著走一段吧。”

碧蝶眼前一黑,相府離這好幾裏路!

她看著白氏特意賞給自己的錦緞繡鞋,咬著牙跟著馬車拚命走起來。

等到了相府門口,沈拂煙徑直下車進門,看也不看熱得滿頭大汗的碧蝶一眼。

“二、二夫人?”

相府門房看見沈拂煙,又驚又喜。

這些日子相府雞飛狗跳,大夫人掌家根本不行,就連他們門房都受了波及。

二夫人帶著家丁丫鬟,這是要回來了?

可是……想到府中情形,門房攔住沈拂煙。

“二夫人稍等,我去同二爺通報一聲。”

“和離懿旨都下了,還喊什麽夫人?這是沈大小姐!”

桂米在一旁中氣十足地怒斥。

要喊夫人也是她們為都督喊,相府做什麽美夢呢!

“是、是。”

門房一心想進去通報,沒想到沈拂煙板著臉上前。

“宣文央都敢裝死,還通報什麽?直接帶我去見他!”

家丁推開門房,一行人直接推門而入。

隻見相府中掛著紅燈籠,拉著紅綢帶,丫鬟們都換上了喜慶的衣裳。

“喲,這是有喜事呢。”桂米睨了苦著臉的門房一眼,“小姐,要不要扯了?”

“相府喜事,與我無關。”

沈拂煙淡淡抬眼。

這相府,進去時是神采奕奕的豆蔻姑娘,出來時是心如死灰的黃臉婆,這院子,騙著一代又一代女人像柴薪一般燃燒,任勞任怨侍奉公婆、生兒育女,直至成為一具骸骨。

好在她戳破了心中的幻滅,從裏麵掙脫了。

“宣文央在哪?”

門房支支吾吾,突然府中祠堂傳來一陣敲鑼打鼓之聲,沈拂煙目光一頓,徑直帶著人走去。

隻見宣家祠堂外的空地上,宣老夫人坐在上首,宣文央坐在一邊,而許夢玉正帶著辰哥兒磕頭。

那日被裴晏危打斷的納妾禮,今日倒是又重新辦了。

“拂煙?”

看見她來,宣文央眼前一亮。

“你收到我的信了?過去是我疏忽了你,你回來,我們倆好好過,再為我生個繼承人好不好?我定用心待你。”

今日沈拂煙換了玉色暗金菱花紋的廣袖外袍,配一條煙水綠月襇裙,發髻斜斜插著一支白脂玉簪,肌膚賽雪、端莊和婉。

宣文央看在眼裏,不像以前那邊嫌她寡淡,反而覺得她像是綠水中浮出的仙子,縹緲不似凡間物。

再對上一身水紅衣衫,為了辦禮而著濃妝的許夢玉,頓時覺得豔俗得緊。

他以前怎會放著這樣絕色的妻子不碰?宣文央暗自懊惱自己瞎了眼。

許夢玉和庶子就跪在後麵,他也敢這樣大言不慚,真是鬼話連天!

沈拂煙避開他伸來的手,口吻冰冷:“我昨日同你來信商議和離分族譜一事,你未給答複,我隻好帶人上門。”

“你何時為我寫了信?”宣文央一臉疑惑,正要繼續問,許夢玉趕緊上前扯開話題。

她怎麽也沒想到,沈拂煙竟敢直接帶人上門鬧。

“沈大小姐,既然已經和離,你帶人闖入相府是何意?”

許夢玉的心怦怦直跳,生怕沈拂煙拽著寫信說事,那她豈不是暴露了。

“賤妾乃是仆籍,你沒資格同我說話。”

沈拂煙淡淡看了她一眼,扭頭看向宣文央。

“請族老改族譜,簽完和離書我立即走。”

宣文央不肯:“拂煙,我們之間再沒可能了嗎?是你一直瞞著我能書擅畫的事,若讓我知曉,必不會那樣對你。”

沈拂煙勾起一抹冷笑:“你莫不是忘了,當初求娶我時,口口聲聲說著喜愛我這份將門女的率真活潑,與其他隻會彈琴畫畫的女子都不一樣?你現在說這種話,與狗回頭吃屎又有何異。”

宣文央隻覺得這話粗俗又刺耳:“我們其實是相配的,你現在回來,我願意再次接納你,但你不要再這般無禮,否則……”

“否則什麽?”沈拂煙反問,“我在相府自掏腰包養著一大家子人,做了三年老黃牛,這是什麽很光榮的事嗎?不若我去皇城腳下擊鼓,請大夥都來聽聽,看看是否是你宣家被我占了便宜?”

宣文央無力反駁,不懂沈拂煙為何不肯放下身段。

沈家衰微,和離名聲也不好,她難道就不擔心以後自己再也嫁不去相府這般門第?

宣老夫人在一邊見自己兒子被這樣奚落,忍不住氣急:“你這樣哪有做人妻子的模樣,和離了也好,我們宣家清流砥柱,文央俊朗文雅,不差媳婦!”

“嗯,到時候娶了兒媳,記得別又掏人家的嫁妝,把人氣走了,男子和離兩次也是難聽的。”

沈拂煙無所謂地笑了,她一揮手,身後的家丁婆子們便魚貫而入,抬起周圍的家具物件就往外走。

“你!你不敬不孝!”宣老夫人身下的黃花梨木圈椅都被搬走了,她氣得直跺腳。

“這是咱們小姐嫁妝單子上的,自然沒有再留在相府的道理。”

桂米大聲道,她自幼習武力氣大,一手一把椅子,飛快地搬出門,又飛快地跑回來繼續。

不搬不知道,這相府好些上好的家具竟然都是沈拂煙嫁妝裏拿出來用的。

許夢玉在一旁越看越心驚。

還以為傍了一個高門大戶,怎麽這相府快要被搬空了?

她走到宣文央身側,掩下眼底的算計。

“二爺,這些東西都是她的嫁妝?可她在相府三年,也花用了相府的銀子啊。”

宣文央不是聽不出來許夢玉在心疼這些物什。

他微微皺眉,有些麻木:“她也為相府當牛做馬了三年,再說,她補貼的那些銀子,恐怕比她自己花用的更多。”

這些日子,他稍微用了些心,便知道沈拂煙三年來操心到了相府的邊邊角角,就連泔水房都理得服服帖帖。

田氏掌了幾天家,忙得頭昏眼花,前日還忘了吃飯暈在房裏,就這樣,府中各種事情仍舊十分混亂。

也不知沈拂煙當初到底做到了什麽地步,才有了三年安穩的相府。

“那相府便什麽都沒有了,辰哥兒還小,可往後大了,總得有幾件好物充門麵。”

許夢玉一時心疼起自己和兒子起來。

宣文央聽出她語氣中拐彎抹角的試探,頓時有些涼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