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半老徐娘,還帶這個花錢的兒子,嫁給誰?
沈佩芸一輩子未曾接觸過除了沈家親戚以外的男人,就連失身那夜,也是她誤飲酒後,失了神智,恰逢沈愈府中宴客,人多手雜,賓客加上伺候的下人們烏泱泱一大片,事後根本無從查起。
後來她隨沈老夫人南下,在江南更是終日躲在內宅,連男人的麵都難以見著,更妄論嫁人一起生活了。
是以說起再嫁,沈佩芸是既害怕又抵觸,加之幾次安排無疾而終,她也完完全全失了心思。
她緊張地攥著手心,感覺手心裏沁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這時,沈拂煙輕輕捂住沈佩芸的手,向她傳遞了一份溫暖。
“姑姑,”她笑意晏晏,“不一定真要嫁人,若您願意,我可以為您找個伴,假意應付沈家。”
“找個伴?”沈佩芸驚呆了,愣愣地看著她。
沈拂煙的意思,是讓她與旁人假意成婚,騙過沈家?
“這……這怎麽成?”
沈佩芸隻覺得驚世駭俗,但沈拂煙離經叛道慣了,攤開雙手笑道:“有何不可?姑姑,我認識一位以前父親麾下的將士,稱他為劉伯,隻是因為奸人陷害的緣故,他在西北入了幾年天牢,後來我去肅州治水,遇到劉伯後見他生活艱苦,便請他來京榮養。如今在攏桂街那邊的宅子裏住著,若姑姑願意,我可為您與劉伯引薦,打開門時,扮作夫妻,關上門後,各過各的,生活上還能互相有個幫襯。”
一聽是兄長生前手下的人,沈佩芸頓時心安了許多。
她紅著眼圈,想到了沈愈的事:“既如此,此人應也是一個好人,我……容我再想想吧。”
假成婚這事太過荒謬,她也不能一下子就下定決心。
“好,姑姑莫要為此傷神,此事我還未問過劉伯,但他一人在攏桂街住著,向來也是願意多個人說話的。”沈拂煙微微一笑,並未多說慫恿。
但看沈佩芸的模樣,也是已經心動。
她也是突然福至心靈,想到了劉伯那日孤寂的身影。
明豐有武館、有家庭,縱使能常與劉伯喝酒談笑,但多半時候,劉伯還是一人待著,他也不習慣被錦衣衛看護,所以沈拂煙隻派人遠遠地守著劉伯的宅院,怕她與裴晏危的仇家、以及當年父親一事背後的人突然去害他。
人老了,總得有個伴,凡事才好有個照應。
沈佩芸一路心緒繁雜地到了鬆山書院,怕給沈東宇丟臉,以往她送沈東宇都是送到路口就走,現在頭一回從大門走進鬆山書院,沈佩芸目不轉睛地看著,越發感覺到了兒子求學的不易。
受她的熏陶,沈東宇也不愛出門,除了去學院念書,便是蹲在家中,如今他入了大齊最好的學府,也難怪上次回家舉止那般怪異了。
後來沈拂煙與她說,是乍一入學院,有些不適應,所以心情沉鬱了些。
“好氣派的書院。”
沈佩芸忍不住感慨。
沈拂煙微微笑道:“便是這般氣派的書院,其中人才濟濟,可東宇在裏麵也算一流呢。”
她早就與學監打了招呼,不用作陪,此時兩人在書院大路上走著,學子們還在上課,路上沒什麽人,沈佩芸左顧右盼,感到十分新鮮。
原來離了沈家,外頭的世界還有這麽大。
她隻感覺一直窩著的心胸都在此變寬廣了,就連呼吸也通暢了許多。
過了一會,遠處一陣激動人心的鼓聲響起,各學舍間頓時有些喧鬧起來。
“應是下課了。”
沈拂煙笑著同沈佩芸解釋,又差身邊的小廝去找沈東宇。
沈佩芸看著意氣風發的少年們從學舍中魚貫而出,心中也莫名有些激動。
“東宇!”
她左右瞧著,瞧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忍不住高興地揮了揮手。
沈東宇跟著小廝前來,看見母親和姐姐後,也是麵露一絲欣喜,一撩袍子,飛快地快步走來。
“母親!姐姐!”
少年正值青澀與成熟的交界期,聲色有一絲沙啞。
“東宇,幾日不見,個頭又躥高了。”
沈拂煙笑著在一旁看著他。
沈東宇羞澀地摸了摸鼻子:“都是姐夫太好,一直往我舍中送吃食,如今我連食堂都不怎麽去了,否則那些東西都吃不完。”
自上次他叫了姐夫,裴晏危的投喂越發豐盛起來,好幾次沈東宇都發現有些東西在外頭買也買不到,他一人吃不完,又唯恐放爛了浪費,於是分給陶秦等同窗,結果大家看到他出手不凡,更加堅定了沈東宇背後有人的念頭。
隻是自上次蔣慶王方的事後,陶秦發了火,揚言要是再有人侮辱他與沈東宇的兄弟情,就休怪他不客氣。
是以其他人也不敢隨意揣測沈東宇做兔兒爺。
沈東宇就這樣越發神秘起來。
“什麽姐夫?”沈佩芸麵色變了,打了一下沈東宇的手,“傻孩子,瞎說什麽呢!別給你姐姐抹黑!”
裴晏危一個閹人,注定不能與沈拂煙在一起,怎麽能叫什麽“姐夫”呢!
她驚慌地轉頭看著四周,沈拂煙笑吟吟道:“姑姑別打東宇了,都督挺喜歡他這般稱呼的,就讓他叫吧。”
沈東宇也笑了:“姐姐和姐夫待我極好,隻是今日姐夫不是來了書院?為何姐姐未同姐夫一起?是因為要帶我娘來麽?”
他一說完,沈拂煙的眼眸就起了波動。
裴晏危來書院了?這是什麽不可告人的地方嗎,怎麽就不肯告訴她呢?
她垂下眼簾,淡淡一笑:“都督是公事,自然不好同行,東宇,你待會還有課嗎?我就是帶你母親過來瞧瞧你念書的地方,你若有課,我們自己四處轉轉便是,不打擾你。”
“沒有課了,”沈東宇搖搖頭,似乎想到了什麽,看了沈佩芸一眼,又咽下了未說出口的話,“我陪你們一起吧。”
“好。”
沈拂煙裝作沒看見,與沈佩芸一起在書院中逛了起來。
走了片刻,沈佩芸瞧見一顆樹下的落葉顏色絢麗,打算撿一些回去做繡花樣子。
沈拂煙與沈東宇在不遠處等著她,待沈佩芸聽不見兩人的聲音後,她才淡淡開口。
“東宇,方才有什麽想說的?如今你母親不在,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