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妹在廚房裏做什麽?這裏都沾了灰。”

齊瑉伸手在她側頰上微微隔空點了點,笑容不變。

沈拂煙微不可察地往後仰了仰,伸手摸上那處,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是麵粉,不是灰呢,我閑來無事,想自己折騰些吃食。”

“皇妹竟會下廚?”

齊瑉笑起來。

沈拂煙預感不妙,果然,接下來太子便道:“孤今日來得匆忙,還未用過早膳。”

堂堂太子,也要來她公主府乞食?

她眼角微微抽搐,微笑道:“我自己做的哪裏能入皇兄的口,正巧傭人們做了些柿餅,不若皇兄去前廳用些……”

“何必大費周章?皇妹做的吃食,不如也讓孤嚐嚐。”

齊瑉說著,就抬腳往廚房裏走去。

“皇兄,廚房油汙重,您金玉之體……”沈拂煙的心登時跳到了喉嚨口。

然而她又不能上手去拉扯,齊瑉兩步跨到廚房門口,慢條斯理推開廚房大門。

微風自窗邊拂來,整個廚房整潔明亮,除了案上攤開的麵皮,再無其他痕跡。

看來裴晏危提前從窗子裏翻走了。

瞧見窗邊沾染的一點麵粉,沈拂煙瞳孔微縮,小步跟在齊瑉身後。

“皇兄想吃,說一句就是,這裏哪裏是一國儲君來的地方?去前廳等著我吧?”

她不露痕跡地遮住那邊的視線,齊瑉沉吟一瞬,隨即笑道。

“是孤性急了,下廚辛苦,孤還是吃柿餅吧。”

他轉身往前廳走,來去如入無人之境。

沈拂煙看著太子的背影微微蹙眉。

以往在人前,太子給人的感覺還是端方自持,怎麽這次隻有他們兩人,太子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跟著太子到了前廳,這才看見一箱箱賀禮堆了整整半個大廳。

“父皇與母後不便出宮,便讓孤連同他們的那份一齊帶來了。”

齊瑉微笑落座,沈拂煙趕緊跪下謝恩。

盯著她露出衣領的那截雪白脖頸,齊瑉神色微暗,輕聲道:“孤今日過來,還有個不情之請。”

儲君的請求便是榮恩,沒有拒絕的份,沈拂煙隻好道:“皇兄客氣了,有什麽用得到我的地方,隻管開口。”

不知為何,總感覺有道灼人目光在自己頸間流連。

可一抬頭,齊瑉與周圍人的神色都很正常。

不會是太子近侍中哪個膽大包天的蠢貨吧……

她不著痕跡地縮著脖子,寧願模樣儀態醜陋些,也不願那種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此事確實要叨擾皇妹。”

齊瑉的聲色如同玉珠落盤,沉穩而清越。

“皇祖母誕辰將近,孤尋遍了各方寶物,卻都有些不如意,想起皇妹畫技了得,便想請皇妹為孤作畫一幅,好讓孤做賀禮呈去。”

沈拂煙輕輕攥住手:“此事皇兄差人來同我說一聲便是,皇兄日理萬機,勞煩還親自過來一趟。”

她抬眼笑了笑,麵露難色:“隻是我也畫了一幅畫準備呈給皇祖母,如此是否有些……”

總不能兩人都送她作的畫吧。

“皇妹放心,除了畫,孤也備了其他賀禮。”

太子堅持,沈拂煙也不好推脫。

隻是讓她畫鬆畫樟就算了,齊瑉竟讓她畫美人圖。

“皇妹有所不知,皇祖母喜好年輕女子的妍麗,以往宮中也常掛著美人圖欣賞,送此畫看似出格,實則正正迎上了皇祖母的心。”

齊瑉笑著啜了一口茶,靜靜盯著她。

沈拂煙為難道:“其實是畫美人圖得用到朱砂,而我每每碰到朱砂就起風團,沒有數十日消不下去,到時候盯著一張風團臉為皇祖母賀壽,未免大為不敬。”

齊瑉麵露訝異:“是孤不知皇妹有此不便,那不若作一副靈猴送桃圖,用赭石代替朱砂便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沈拂煙也不再推辭。

待齊瑉走後,她忙拎著裙子往後院去,剛繞過一處垂花門,便被一雙大掌捂到了堅實的懷裏。

“可叫本督好等。”

裴晏危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沈拂煙麵帶歉意地回頭看他。

“我這就再去給你做。”

她神色中帶著幾分懊惱。

“真不知太子為何今日來了,唉。”

“不吃了,”不知為何,裴晏危的神色陡然冷了下來,“齊瑉看過的,我不想入口。”

他直呼太子名諱,聲音也冷硬了許多。

沈拂煙察覺到不對勁,轉過身哄人。

“那我給你做福祿糕。”

這一看,便是裴晏危又吃醋了,沈拂煙心底好笑有欣慰,真想問問他,前世是不是在山西裝醋的壇子。

“晚些再做吧。”

裴晏危捏住她的手,眉眼間冰霜融化了一些。

“耽擱了這麽些時日,先去用早飯。”

兩人一起用了飯,綠榕將這次太子抬來的賀禮單子拿給沈拂煙過目。

沈拂煙懶懶地倚在裴晏危身邊,展開單子過了一遍。

“此次收的賀禮也太多了,原先的庫房都放不下,還得另外辟一間。”

她朝裴晏危露出狡黠的笑容,像是冬天快到時,將嘴裏塞得滿當當的鬆鼠。

“畢竟是你開府,總要做做樣子。”

裴晏危漫不經心地同她一起看單子,目光落在其中一行字上,突然變了臉色。

“這是什麽?”他麵上染上一層寒霜,沈拂煙見了,連忙喚來綠榕,“去將這……金鑲珠寶鬆鼠燭台拿來。”

短短一瞬間,裴晏危臉色鐵青,指節捏得咯吱作響,幾欲捏碎手下椅背。

沈拂煙嚇壞了:“晏危,你怎麽了?可是賀禮有何不妥?”

綠榕小跑著拿來筆筒,裴晏危接過筆筒端詳,雙目淩厲如刀,手掌被燭台的花紋刺入,流出觸目鮮血。

“到底怎麽了?”

沈拂煙急得去掰他的手,裴晏危卻紅了雙目,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

“砸了它!”

他嘶聲低吼,麵色痛苦不堪。

“快去請秦神醫!”

見狀便知,毒又發作了,沈拂煙從他手中奪過燭台,趕緊讓人拿到外間,不讓裴晏危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