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這樣吵吵鬧鬧?”宣左相一臉凝重。
幾房人聽說要請家法,全都到了前廳。
宣老夫人恨恨拍桌:“沈氏,跪下!”
“我沒錯,為何要跪。”沈拂煙攏袖立在堂前,一臉淡然。
老夫人氣得快要犯病了,她哆嗦著嘴唇:“你已是宣家婦,萬事卻不以宣家為先,隻顧自己出風頭,今日郡主生辰宴,相府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她扭頭朝著宣左相說了今日南王府的事。
宣左相自然惱火妻子用舊物替代新首飾的舉動。
但當著幾房人的麵,他不能直接訓斥老妻。
滿肚子的火也就落到了沈拂煙頭上。
“沈氏,你太專斷了,我們相府什麽門第,你居然一點力都不出,你枉為相府的主母!”
“如今我已不管府中中饋,不是主母了,”沈拂煙皮笑肉不笑,“公爹,自古以來,也沒有動女子嫁妝的道理吧?再說了,今日南太妃挺喜愛我,還從手上褪了鐲子賜我,我這也為相府博了美名啊。”
宣左相一口氣梗在心口。
他在朝中呼風喚雨,那些一把胡子的官員見了他都瑟瑟發抖,沈拂煙一介女流,竟敢頂撞一家之主!
“胡亂攀扯!”他狠拍茶幾,“你把金的銀的都穿在自己身上,讓你的婆母、大嫂、妹妹在女眷麵前丟臉,還不夠叛逆嗎?來人,請家法!”
“公爹糊塗,”沈拂煙板起臉,“我不過是同母親一樣,穿了自己的嫁妝,這樣一頂大帽子扣在我頭上,我可戴不得。”
她脊梁直挺,毫無懼色:“要我說,今日相府丟臉,不過是因著公中無銀,而公中無銀,最大的問題在於公爹你,你無視府中眾多人口花銷,一味講究清廉,可知你的兒女們,購置書畫首飾的勁頭堪比皇親國戚?相府隻出不進,有今日的情形也很正常!”
“大膽!”
宣左相大怒,屋內所有人看著沈拂煙與他叫板,都駭得不敢說話。
宣文央看著她傲然立在那,隻覺得陌生極了。
這還是他那個低眉順眼,貼心溫順的妻子嗎?
他夢中那樣美好的結局,是否真的能夠實現?
他不確定了。
下人很快請來了家法,一根被宣家曆代不肖子孫用皮肉磨得光禿禿的藤條。
這種打到身上,留下的痕跡三個月都難消。
沈氏今天難捱了!所有人都這麽想。
“拂煙,快向爹認錯!”
看著沈拂煙容光煥發的臉,宣文央心底生出一股憐惜。
她不過是因為自己找了許夢玉而慪氣罷了。
說到底,也是因為在意他。
沈拂煙看也不看他一眼。
最初,她是為了這麽個沒擔當的男人傷心過。
但現在,她早已將整個相府視作敵手。
宣文央,還不夠格!
宣左相被她桀驁的眼神看得怒衝腦門。
這些日子,皇帝對他沒有以往親近,他自覺無錯,想來想去,隻有那日裴晏危來過。
若非沈拂煙在府中鬧,錦衣衛怎能得到消息?
定是沈拂煙帶來了錦衣衛,帶來了帝王對他的厭棄!
這個兒媳,不能再容她出門蹦躂了!得想個法子將她拘在府內。
“二房沈氏,不賢無德,無子善妒,專斷妄為!今日,罰家法百條,跪祠堂百日!”
宣左相想了想,從家丁手中抓起藤條,猛地在空中舞出獵獵聲響。
家法百條,下去不死也得殘,如此正好!
綠榕和蘆白臉都白了。
“不許碰我家小姐!”
蘆白一咬牙,攔在了沈拂煙身前。
“丫鬟也這麽不知規矩!來人,拖下去!打!”
宣左相氣紅了眼。
沈拂煙眸光一沉:“誰敢?”
她摘下頭上發釵,手指用力,隻見一道看不清的青光閃過,宣左相手中細細的藤條便被一支白脂玉簪釘到了身後的木柱上。
“沈拂煙!你怎敢對父親動手!”
宣文央怒了。
他們一家人給足了她台階和麵子,可她總讓人失望。
“隻要你受了家法,跪了祠堂,這些日子的不敬便盡數抹了,你又何必魯莽行事,為沈家抹黑!”
老夫人也開口用沈家名譽壓她。
沈拂煙目光在廳內轉了一圈。
不光是宣左相這一脈,還有左相的兄弟,三支人脈、上上下下,近乎百餘人,今日都在這廳內廳外站著,看著她被欺壓、被辱罵。
被迫背上這若幹罵名,就算她願意,也對不起將自己視作珠玉的爹啊!
沈拂煙倏然紅了眼眶。
“我無子?不過因為宣文央無能,我善妒?不過是宣文央背棄承諾在先,以往我日日晨昏定省,老夫人身子不利索,我就睡在她床榻邊,如此不賢不德,那你們告訴我,什麽叫有賢有德?是否要我拆了自己的骨頭,讓你們喝血吃肉,才叫賢德?”
她眼中無淚,擲地有聲。
“宣文央,你告訴我,許夢玉的父親貪糧,害我父親戰死沙場,你養著她做外室時,心底又是想著什麽來迎娶我?你們相府上下合起來欺瞞一個新婦,我早就待夠了!今日誰敢碰我,我讓誰有來無回!”
她把綠榕和蘆白護在身後,將發髻上的頭釵一根根摘下。
青絲如瀑,披散在神女肩頭,美得令人窒息,也令人膽寒。
“那都是官場戰場的事,與我們何幹?”宣文央瞪大眼睛,“這些都過去了,何必為了舊事,傷了我們的感情?”
“我與你,沒有感情!”沈拂煙森然一笑。
“反了!反了!”宣左相怒吼,“給我把家丁都叫來,一個女人,我還不信相府拿你沒有辦法!”
老夫人也仗著丈夫的氣勢大喊:“我院中的嬤嬤呢?給我去直接砸了她的嫁妝庫房,人都是宣家的,這點嫁妝還敢藏著掖著!半點做妻子的覺悟都沒有!”
“你們怎麽敢如此折辱小姐!我們小姐也是堂堂正正嫁進來的正妻!”
綠榕和蘆白急壞了,家丁們得了令,一個個目光炯炯地圍了上來。
縱使沈拂煙身手再神武,也無法一人敵百。
她死死攥著手中頭釵,刺破血肉的痛保持著滔天的恨意。
“給我上!”
宣左相冷麵開口。
沒有人能夠挑戰他的權威!
沈拂煙雙眸沉下,腦海中閃過一幕幕回憶。
父親教她,無論何時,都要挺直脊梁骨!
“來啊!”
她冷冷一笑,一個人卻站出了千軍萬馬之勢。
家丁們正準備上手,這時門外一陣喧嘩,相府外頭突然跪了一地。
馬蹄聲“噠噠”靠近,錦衣衛的繡春刀凜然出鞘,在夜裏劃出無數懾人寒芒。
“懿旨到!”
副首領郎景龍清開道路,裴晏危握著明黃懿旨,大步走來。
目光落在沈拂煙染血的手上,他陡然釋放出無盡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