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請不來禦醫,尋常大夫來了,看到她高高腫起折斷的腿直搖頭,紛紛說治不了。

眼見著秦神醫到了京城,為何不肯給她治病!

她白著臉,額上敷著一條汗巾,看著進屋探望自己的兒子沈鬆,氣若遊絲道:“鬆兒,你來了。”

沈鬆一步步走近床榻,眼神擔憂。

白氏雖不是他的生母,卻是將他養大的人。

府裏都說,他的親娘生下他後嫌他病弱,自己無法爭寵,於是跳井死了。

後來是白氏可憐他,與沈霆成婚後,將他養到了自己名下,記作嫡子。

自小經曆過府中下人的欺淩,沈鬆對白氏的依賴心很強,簡直是將她看作了自己的母親。

這些日子,眼見爹與祖母都不管娘,沈鬆十分難過,卻又毫無辦法。

他年齡尚小,在家中說不上話,就連沈若柳也氣惱白氏那日出洋相丟了臉,不肯管她。

一家人,為何互相攻訐,冷漠成這樣?

沈鬆不明白。

“娘,秦神醫不願出手醫治嗎?”

他聽到了方才下人的稟報,有些憤懣道。

“濟世救人本該是醫者做的事,他為何如此擺譜?”

白氏慘淡地看著他,流下眼淚:“鬆兒,娘的命怎麽這麽苦,你要好好讀書,來日考取功名,娘受這些罪也就值了。”

沈霆不肯去尋關係為她請太醫神醫,她自己的娘家隻是一介商戶,若非當初沈愈力排眾議娶了她,她也進不了官家大門。

現在,當了官太太,卻比做姑娘時還有淒涼一萬倍!

白氏感受著腿上鑽心的痛,不由得淚如雨下。

“娘,您放心,我定要為您請到秦神醫,”沈鬆攥緊了拳頭,信誓旦旦,“我在學院裏也認識幾個高門子弟,實在不行,我去求他們!”

他滿心氣焰,親自出了府,來到秦逸玄下榻的院前。

秦逸玄一心在屋內研究解毒,哪有空理他。

沈鬆吃了閉門羹,在門外站了許久,仍不見秦神醫出現,心裏一口氣哽在那,硬生生地跑去一旁的拐角處站著,準備蹲守秦神醫。

他一日日等下去,秦神醫總要出門的吧!

待到日落西山,飛鳥倦還,秦逸玄伸了個懶腰,提起藥箱,叫上小徒弟。

“走,祿新,咱們再去都督府一趟,給裴都督紮紮針,再要長樂公主給你尋點女孩的裝束,你也漸漸大了,有時諸多不便,還要勞煩公主。”

“好啊師父。”祿新很喜歡沈拂煙,立即放下手中的藥舀子,仔細將手與臉洗得幹幹淨淨。

秦逸玄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

這也是個命苦的孩子,饑荒年險些被家人易子而食,若非遇到了他,被他收做徒弟,還不知這輩子有什麽遭遇。

他雖然年輕,養這孩子就和養妹妹一樣,隻是妹妹大了,有些事情還是得尋個女子教導。

沈拂煙就很不錯。

不知想到了什麽,秦逸玄輕輕歎了口氣,見祿新活潑地跳到身邊,摸了摸她的頭,同她一起上了門外的馬車。

沈鬆站得腳都麻了,總算見這年輕的錦衣男子帶著藥童出來。

這就是秦神醫?怎麽如此年輕?

他心有疑慮,但又不敢錯過,趕緊偷偷跟著馬車緊走慢走,企圖尋求一次當麵乞求神醫的機會。

秦逸玄早就接了錦衣衛的通知,知曉裴晏危今日在攏桂街,於是也未多想,待馬車聽到沈拂煙的院門前,他就帶著祿新大步跨了進去。

一進茶室大門,便瞧見裴晏危握著一卷書,正倚在窗下慵懶翻看,一旁沈拂煙正剝著果子,將鮮紅果肉往冰酪子上放。

“我在屋內茶飯不思地研製解藥,你倒會享受!”

秦逸玄嘀嘀咕咕地放下藥箱,毫不客氣道:“快過來紮針壓毒。”

“不急於一時。”

裴晏危勾唇淡笑,瞥了他一眼。

“先歇一會,把氣喘勻。”

秦逸玄不愛動,雖有自己研製的強身健體藥丸,但身子骨還是偏瘦,就走了這麽一段路,便有些喘氣。

他抹了把汗,大刺刺坐下,沈拂煙則是笑著朝祿新招手。

“祿新,要吃冰嗎?我命人端一碗給你。”

女孩子都喜歡冰涼甜爽的東西,祿新也不例外。

她看了一眼秦逸玄,秦逸玄擺擺手:“吃,把裴都督吃垮最好。”

“這可是我的宅院,秦穀主尋仇尋錯地方了。”沈拂煙笑了笑,已習慣了他這刀子嘴的性子。

她叫來綠榕,給祿新也端了一碗牛乳西瓜酪。

“謝謝公主殿下。”祿新高興接過。

沈拂煙看她低頭吃著冰酪,藏在袖下的手被裴晏危握著,恍惚覺得這一幕真是平和極了。

就像那種話本子寫的生活。

“少吃些,待會肚子痛。”

祿新吃了大半碗,沈拂煙連忙叮囑她。

這時院外傳來幾聲呼哨,是錦衣衛中代表著抓到歹人的訊號。

裴晏危懶散的神色斂緊,沉聲開口:“帶進來。”

茶室的門被打開,錦衣衛拎小雞似的,將一個少年拎了進來。

“沈鬆?”

沈拂煙皺緊眉頭,看著漲紅了臉的少年。

“你在幹什麽?”

錦衣衛不會胡亂抓人,必定是沈鬆犯了禁忌。

“此人在公主宅院旁探頭探腦,行蹤鬼祟。”

錦衣衛冷冷開口。

沈鬆見到裴晏危和秦逸玄,頓時瞪大了眼睛。

“大姐,你果然和他有私情!”他憤恨地瞪著裴晏危,又看向秦逸玄。

“這位定是秦神醫了,秦神醫不願醫治我的母親,是否因為公主發了話?”

“放他下來,”裴晏危起身吩咐錦衣衛,一步步走到沈鬆麵前,冷厲的威壓死死壓住他,哂笑一聲道,“沈家算什麽東西,還犯得上公主親自發話?”

沈鬆一張臉紅了又白,好在他知道裴晏危惹了會掉腦袋,隻敢看著沈拂煙憤懣不平。

“大姐,那是你的生母啊,你明知秦神醫能夠治,為何不讓秦神醫出手?”

沈拂煙閑庭自若地擦淨手指,看向他,朱唇輕啟:“你也是在鬆山書院讀了書的,夫子未教過你斷親法?誰是你大姐?看清人了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