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趙子卿應該已經到家,蘇慕煙也不可能再去把人叫來。

如今天色以晚,大夫恐怕不好請,孫先知又正在照看老太爺,走不開。

蘇慕煙便找孫先知要了些止血金瘡藥,讓人給趙子卿送過去,又急忙讓柳兒給老太爺安排住處。

老人家年紀大,這麽折騰下來,發起了燒。

孫先知開了藥,派人去抓藥熬藥再伺候著老太爺服下,已經接近亥時。

派人將孫先知送回永安王府,蘇慕煙這才得空洗漱,喚柳兒時才想起柳兒的腿扭傷了,又去柳兒房內看了她的情況。

臨時找個小丫頭伺候梳洗,按壓了下肩膀,蘇慕煙此時覺得自己疲累至極。

正待上床休息,小丫頭冒冒失失闖進來,說有人求見。

蘇慕煙覺得奇怪,這個時辰,還會有誰來找她?

若是季淩燁,他多半不會讓人通報。

小丫頭說是忠義侯府的人,坐著輪椅過來的,蘇慕煙知道是陸君禮,直接說不見。

小丫頭出去一會兒,又氣喘籲籲回來,說:“那位公子說了,咱們府上傅侍衛打傷命婦,實乃重罪,若是告到大理寺,傅侍衛必將性命不保。若是姑娘在意那侍衛的姓名,便過去見他。”

蘇慕煙不怵他去告狀,但若是不見他,依著他的性子,恐怕連夜去了大理寺,如此一來,大家都沒法好好休息了。

無法,隻得重新梳妝,將那假傷貼在臉上,有戴了一頂帷帽方才出門。

剛開門,蘇慕煙一腳沒踩穩,撲到了眼前人的懷裏。

“煙煙今日這麽熱情?”

季淩燁來了。

來得不巧。

他如今正在風頭上,與太子水火不容,季寒簫想做那黃雀,正等著季淩燁自己犯錯誤。

因而,陸君禮的事情,蘇慕煙不想讓季淩燁知道,也不想他插手,免得將他拖入渦旋之中,讓那些言官知道了,定是又要參他針對陸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蘇慕煙讓他先去房內等著,“我有點事需要處理,一會兒便回來。”

季淩燁一看蘇慕煙的裝扮就知道她是要去見人,這麽晚了,“見誰?”

雖然知道他最後總會發現,但蘇慕煙此時不想跟他說太多,“你先別問,好好在屋裏待著,等我,我有事要跟你說。”

“好。我等你。”

蘇慕煙拉好帷帽,檢查了下傷口,確定貼好了,便到前院。

陸君禮坐在輪椅上,一個人,趙欣兒並沒有跟來。

幾日不見,蘇慕煙竟覺得他憔悴了不少。

心裏冷笑:“不是一直想趕她出去,好給趙欣兒挪位置嗎?如今她走了,他也終於娶了趙欣兒,雖然不是平妻,隻是個側室,但若是他想,抬做平妻又有何難?此番過來她這裏裝模作樣,到底耍什麽把戲?”

陸君禮見到蘇慕煙,也是一愣。

他知道傅侍衛傷了祖母的原因是祖母對蘇慕煙出手,傳聞也說祖母傷了蘇慕煙,可他卻一直不太相信。

如今見她帶著帷帽,忽然又想到夢裏麵,祖母、母親、陸荷、趙欣兒和他,他們對她做過許多傷害的事情,心裏忽然湧起一股酸楚和心疼。

陸君禮自己都感到意外,成婚這麽多年,他從未體會過她的難處,從未心疼過她。

說白了,他從未真正關注過她。

如今見她這番模樣,如此堅決地離開自己,哪怕整個京城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所,她都在所不惜。

她確實是恨極了他。

而他陸家也確實是對不住她。

“把帷帽摘了,我看看你的傷。”他說。

也因為成婚多年,他對她說話從來都是命令的語氣,因而此番就算他已經盡量緩和,和語氣中依舊帶著一絲傲然和不容拒絕的命令。

但蘇慕煙卻不再是從前的蘇慕煙,她已經不會允許陸君禮居高臨下地看她,也再也不會仰他鼻息而活。

這話,她自然當作沒聽見。

“陸世子深夜前來,別說是來找前妻敘舊的。”她冷笑道。

陸君禮盯著帷帽,看得十分刺眼:“煙煙,把帽子取下來,可好?”

“陸世子還是叫我蘇姑娘吧,咱倆的情分,你如此稱呼,我覺得惡心。”蘇慕煙毫不客氣地說,依舊沒有摘下帽子的意思。

“好,蘇姑娘,讓我看看你的傷。”陸君禮的語氣誠摯了許多。

蘇慕煙貼上傷痕本就是為了給他看的,帶上帽子也不過是故意遮掩,加重衝擊而已。

如今覺得時機差不多,才慢慢摘下帷帽,露了個更為冰冷的笑,譏諷道:“如何?陸世子如今見到了,得意了?我終於被你陸家破了相,今後在這京城立足便艱難了。你可滿意了?”

假裝沒有看到陸君禮震驚和懊悔的表情,蘇慕煙繼續說:“若是陸府還想到倒打一耙,去大理寺狀告,那便去吧。我蘇慕煙奉陪到底!”

“祖母,她......”陸君禮悲痛開口。

蘇慕煙接話:“她不是故意的,對不對?你今日上門是想讓我原諒她?”

沒想到陸君禮竟然搖搖頭,“不,我不是來求你原諒祖母。她確實......”

陸君禮像說不下去,“你的臉,可找太醫看過?太醫院那麽多醫生,還有那個孫先知孫神醫,他們定然有辦法醫治的。”

蘇慕煙沒回話,哂笑地望著他,聽他繼續假惺惺地編。

“若是真的沒法醫治,那,那......”陸君禮像是做了個重大的決定似的,吞吞吐吐半天沒有說出後續的話。

“那便如何?”蘇慕煙以為他想說的是賠款,便在心裏計算著要多少合適。

“你可以回來。”他說。

蘇慕煙沒聽清,掏了掏耳朵,“你說什麽?陸世子,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陸君禮知道蘇慕煙在譏諷他。

被休棄的人是他,如今他又上門來,說重新接受對方,怎麽都顯得有些下賤,有些異想天開。

可陸君禮看著蘇慕煙臉上的傷疤,那麽深,又那麽觸目驚心,京城內外但凡有頭有臉的人,都不可能會看上她。

且不說她是二婚,就算是黃花大閨女,臉上有了這麽個大的傷疤,醜陋至極,都嫁不出去。

這麽一想,陸君禮瞬間氣場就上來了,自信心也來了,竟暗暗慶幸,幸好如此,蘇慕煙除了回到侯府以外,別無選擇。

“若是你願意,正妻之位依舊是你的,趙欣兒隻是個側室,若是你不喜,我也將她送外別莊。”

蘇慕煙笑了,笑得很大聲。

“陸世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從前我清清白白嫁到忠義侯府,做了你的夫人,你就像瞎了一樣,如今我休了你,你反倒上門來求我回去?”

蘇慕煙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陸君禮,你怎麽這麽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