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玉菡此時坐臥不安,因秋收確是她借邱姨娘給秋爽齋加派人手的機會安插過去的,沒成想這麽快就叫識破了,她隻盼茵茵是個蠢的,查不出來。
前些日子陸潤生給茵茵送的兩大箱子什麽東西,便是秋收報給她的,而後她又告訴了邱姨娘,這不過是個小意思,往後秋收還得派上更大用場呢!
她不舍得這顆棋子出事,於是次日便命秋曇過去秋爽齋,探探虛實。
茵茵自然也有防備,秋曇過來時命了綠蕉去傳話,說秋收因沒向她稟報老太太的傳話而被罰禁足,眼下不能見她。
秋曇以為隻是為這點小事責罰秋收,料想沒多大事,便放下心來,回去交差了。
而茵茵,她不動如山,任憑底下人如何議論她也不辯解,隻靜待秋收開口。
終於在第三日,秋收餓得奄奄一息,她向前去看望的蘭香乞求:“姐姐,姐姐,給我一口水,我什麽都招,我什麽都招!”
於是,蘭香給了她一頓飽飯,又叫她睡了個囫圇覺,之後才把她帶到正廳……
正廳裏,仍像三日前那樣站了兩排人,秋收跪在茵茵麵前,因前兩日沒睡好,大概也哭過,一雙大大的杏眼中血絲密布。
她哭道:“奴婢前幾日沒說真話,奴……奴婢原隻是個看庫房的,有一日姐姐找到我,說四小姐要提拔我,我應了,她就給了我一對兒銀鐲子,又去姨娘那兒給我提成了二等,後頭我便被派來伺候小姐,四小姐說我隻要把小姐您院裏的事兒告訴她,往後還有諸多好處,小姐,奴婢不是為著好處投效四小姐的,實在是姐姐的盛情難卻,我姐姐她……她在紅豆館當差,常受人欺淩,因著我的緣故,四小姐才稍稍看重了她,因此我在這裏為她——”
蘭香知道茵茵心善,秋收這些話一說出來她怕茵茵舍不得發落她,於是打斷道:“誰叫你說這些,揀要緊的說來,你都把院子裏什麽事告訴四小姐了。”
秋收吸吸鼻子,搖頭道:“沒說什麽,不過把小姐的飲食起居告訴她了。”
蘭香冷笑,“今日能將小姐的飲食起居告訴旁人,明兒就能把小姐金銀細軟的所在也透露給外人,我還不知道你們?快說,這回老太太派人來請六小姐,你是受了人的指使,故意耽擱了不稟報上來的不是?”
周圍所有人都在看她,尤其茵茵,身子微微前傾,逼視著她。
秋收麵對這一雙雙質問的眼,終究不敢說謊,沉重地點了一點頭道:“是我姐姐叫我往後辦事不必那樣勤奮,必要時候……必要時候……”
“必要時候還要使些絆子是罷?”蘭香冷笑。
秋收又嗚咽起來。
綠屏咬牙切齒,罵她“作死的,”另外幾個同樣新來的生怕與秋收沾上關係,急忙撇清,“我早便看出來你不對了,原是做了四小姐的奸細!”
綠蕉恍然大悟道:“我說總見你往外跑,原是去報消息了,你做活兒怎麽沒這麽勤快呢?還故意不把老太太的傳召報給小姐,害得小姐遲到受訓,連帶著我們也受訓,”說著望向茵茵,“小姐,您把人送去老太太那裏,請老太太發落罷!”
綠翹也附和,“對啊對啊,小姐,這樣不就洗清了您的冤屈了麽?老太太也就知道是四小姐搗鬼,不是您拿喬,故意遲到的。”
另外幾個婆子原還以為茵茵看著和善,實則陰狠,要把人屈打成招,沒想到秋收真是個奸細,因此真相大白後也站在茵茵一邊。
其中一個資曆老些的道:“此事牽涉四小姐,把人送到漪瀾院興許就不了了之了,還是告到老太太那兒去的好。”
“告到老太太那兒去奴婢便活不成了,求小姐開恩,求小姐開恩!”秋收恐慌,膝行至茵茵身前,連連叩首。
茵茵偏過頭去不忍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說著搖搖頭,問蘭香:“你怎麽看呢?”
蘭香瞅了眼兩個婆子,二人會意,這就上前把秋收拉了出去,之後蘭香才回道:“奴婢想著,眼下連元宵也還沒過,老太太那裏又要會客,這些事還是不要煩擾她老人家了,把人捆了送到漪瀾院去,姨娘自會料理的。”
茵茵正有此意,於是道:“就按你的意思辦。”
屋外的秋收聽見,以為自己還有一線生機,終於不再哭鬧。
兩個婆子這便用繩子把她捆了,拉出院門,送去邱姨娘處。
人一走,秋爽齋裏徹底靜了下來。
眾人皆低頭立在茵茵麵前,等她的示下,這一份安靜裏多了絲恭敬,無人再敢把茵茵看作十二歲不知事的小姑娘,都在心裏默默將她擺到了主子的位置。
茵茵呢,她認為眾人已經看在眼裏,無需再多言,於是命她們:“若沒什麽話要說,便各自去做活兒罷!”
眾人齊聲應是,幾個二等的卻步三步才恭敬地退出屋子。
待人散去,始終端著的茵茵才終於放鬆下心神,她扭了扭已經僵直的脖子,道:“可真累死我了!”蘭香立刻斟了杯茶遞上來,“小姐,您辛苦了。”
“我有什麽辛苦的,”茵茵把茶反遞過去,叫她喝,“是你這幾日看著她,對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然她不會這麽快招供。”
“奴婢沒做什麽,”蘭香把茶放下了,緊接著歎道:“就是委屈了小姐,原本這事該鬧大,叫老太太和老爺都知道小姐的委屈,可是……可是內宅由姨娘把持著,往後您還得在她手底下過活,鬧得太難看,回頭她必定給小姐下軟刀子,所以小姐隻能暫且隱忍。”
茵茵頷首,她也是這樣想的,“隱忍自保,才能好好活下去,這些事總有清算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