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進了秋爽齋的院門,幾個婆子與茵茵還隔著八丈遠便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火氣。
談閑天的都不敢作聲了,低下頭假作幹活兒;端著水盆從耳房出來的綠蕉,也嚇得立刻退回房裏去,待茵茵和蘭香進了屋才敢出來。
茵茵回房淨了麵,把微亂的鬢發理好,隨即走到正廳坐定,肅道:“蘭香,把人都叫過來,也不必過初八了,我今兒便要料理她們!”
蘭香等這一日等了許久,當即激動應個是,這就下去把丫鬟婆子們都帶了進來。
五個二等或三等的立在前排,另四個粗使婆子立在後排,起先還有些推推搡搡,後頭見上首的茵茵沉默地盯著她們,意識到不對,都安靜下來低頭聆訊。
茵茵不言語,一旁的蘭香先發話:“這些日子以來,你們的為人行事小姐都看在眼裏,小姐向來賞罰分明,做得好的,自會獎賞重用,成日挑撥是非,怠惰推諉的,小姐也絕不姑息,”說著,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今日老太太派人來請小姐過去,怎麽沒人告訴小姐?”
幾個綠都不知道這事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兩個粗使婆子知道,悄悄把目光對準了站在前排的秋收。
秋收猶豫了一猶豫,才終於站出來,“回小姐的話,老太太院裏的彩練姐姐方才是來過,她把話傳給奴婢,那時小姐外出了,奴婢想著等小姐回來了便告訴小姐,可小姐回來時奴婢正在做針線,等收拾好了巧月姐姐就來了,後小姐跟了巧月姐姐去,奴婢這才沒來得及稟告。”
蘭香冷笑,走到秋收麵前,“你好歹也是個三等的,做事兒就分不出輕重緩急?老太太派人來叫小姐,小姐在園子裏散步,你就該出來尋,怎麽還優哉遊哉的去幹旁的事,後頭小姐回來了,在屋子裏待了也有一盞茶的功夫,你還不來稟報,在那裏忙無關緊要的,屋子什麽時候不能收拾?”說著指了她的腦門兒,“是你真就這麽蠢,還是故意不報給小姐?”
秋收撲通一聲跪下,恐懼地望向茵茵,“小姐,奴婢知錯,這次確實是奴婢疏忽,奴婢再也不敢了!”
幾個綠早看新來的不順眼,綠屏率先出來火上澆油道:“這件事你能疏忽,往後還有什麽不能疏忽的?”
綠蕉緊跟著,“有一件事她不會疏忽,每過幾日她總記得去看她那姐姐,院裏的差事倒沒這樣放在心上。”
秋收嚇得麵無人色。
茵茵好奇,“什麽姐姐?”
“回小姐的話,秋收有個姐姐在四小姐院裏當差,她常去探望呢!”綠蕉道。
茵茵便問:“秋收,你原先在是哪個院裏伺候的?”
“奴……奴婢原先在五小姐院裏伺候過,後頭被調去二爺院裏打雜,再後來便調到您這兒來了,奴婢真的有個姐姐在四小姐院子裏,叫秋曇,去那兒不是為別的什麽,而是奴婢的娘親叫奴婢和姐姐在府裏互相照應,還說奴婢年紀小,得了賞錢都拿給姐姐,叫姐姐保管,前些日子小姐賞了奴婢兩個銀戒指,奴婢便把戒指和月例銀子送去給了姐姐,叫姐姐一起收著,後頭除夕又得了五吊錢賞錢,也拿過去了,除此之外,奴婢再沒有別的心思,望小姐明鑒!”說罷,以額觸地,叩頭不迭。
“吃裏扒外的東西,把小姐賞的東西搬去四小姐院子裏,你腦袋裏裝的都是秦淮河的水麽?”蘭香恨鐵不成鋼,厲聲罵道。
茵茵與玉菡不和,院子裏無人不知道,秋收竟還去紅豆館,不能不令人疑心她是去報信的。
蘭香看向茵茵,眼神裏的意思是“甭管她說的是不是,打發了幹淨,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茵茵卻是才受了老太太的冤枉,深知被冤枉的痛苦,因而並不願意“錯殺”任何一人。
她低下頭默默思忖,手上輕撫那海棠蕉葉杯的杯沿,秋收還在哀求:“小姐恕罪,奴婢再不敢了!”另幾個丫鬟仆婦也在瞧著她,看她怎麽料理。
屋裏沉默了一小會兒,茵茵終於想到一個法子,她招了招手示意蘭香過來,蘭香湊過去,茵茵附耳向她說了幾句,她聽著聽著臉色漸漸緩和了,隨即瞅了眼跪在地上的秋收,“有小姐這法子,秋收清白不清白可鑒明白了!”說著便退出屋,按茵茵的話辦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