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茵茵沒能去請安,因著她的眼睛已腫得桃子一般了。
用過早飯,她又精疲力竭地回去**躺著,半夢半醒間,忽聽見一陣珍珠簾子的響動,她微微睜開眼,便看明月由蘭香領著,正站在她床頭。
因眼睛紅腫,幾乎眯成一道縫,明月並未看出茵茵醒著,她於是悄聲問蘭香:“六小姐怎麽成這樣了?臉色也不好,眼睛也腫了,得了重病似的,可請大夫來瞧過?”
蘭香說早上才請過了,“大夫說沒大礙,開了幾貼安神的藥,才剛煎了吃了,眼下正熟睡呢!”
“沒大事就好,”明月歎了口氣,輕聲向蘭香道:“昨兒後半夜聽說盛公子派了人來,說小姐不見了,可把他們急壞了,門房就告訴他說小姐回來了,如此那盛家公子才安心回去,可見這人著實留心六小姐。”
正在裝睡的茵茵聽見她說盛芸,藏在被子裏的手便忍不住緊握成拳。
蘭香笑對明月道:“昨兒晚上去看燈的路上,小姐得罪了那盛家公子,恐怕兩個人合不來,明月姐姐您去跟老太太說,就說我們小姐無心應付他,往後他再來,我們小姐也不去見了。”
明月本就是來探口風的,蘭香又這樣說,她當即什麽都明白了,頷首道:“那你便好好伺候六小姐歇息罷!”
蘭香應下,留她喝了口茶便將她送出門去了。
茵茵這時才徹底睜開眼睛,然而眼中卻沒了一絲光彩,她冷笑一聲,翻了個身往裏……
接下來十餘日,茵茵都以身子不便為由不去翠微堂請安,但老太太還不放過她,專門每日都派了明月來慰問,或送些瓜果點心來,或送些藥來,有一日盛芸又來府上,明月來傳老太太的話,請她務必出去相見,茵茵便在明月麵前直直“暈倒”下去,如此,老太太才沒再強求。
後來陸潤生又派人來探望她,茵茵因此對父親也死心了。
蘭香比茵茵還愁,總是說:“小姐您也不能在這院子裏躲一輩子啊!您就要及笄了,往後總要說親的,這可怎麽辦啊?”
茵茵卻是知道,隻要躲過這一陣,盛芸沒了耐心,也就好了。
隻是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麽?老太太隻要有拿她賤賣去換取家族利益的心,她就怎麽也躲不過去,然而她又能怎麽樣呢?
二月初一的清晨,陸潤生休沐,一家子去向老太太請安,說話,茵茵在自個兒院裏吃早飯。
一碗雞絲小粥,吃著吃著吃出一粒沙子,她吐在了痰盂裏,繼續吃,吃著吃著又吃出一粒,便推開碗不吃了,蘭香便叫綠蕉來,問她今兒是誰做的粥。
茵茵說罷了,用帕子掖了掖嘴,“我本就沒胃口,今兒一早起來心裏便惴惴的,好像要發生什麽事。”
話音才落,便見綠翹從外狂奔過來,驚慌大喊道:“小姐,小姐,前頭宮裏來人宣旨,老爺和二老爺一齊去前廳領旨了!”
茵茵登時頭皮發麻,縱起身來,蘭香也有眼色,立刻把羽紗披風拿來為她披上,茵茵一麵披披風一麵問:“隻有來宣旨的?有官差沒有?”
綠翹蹙眉忖了會兒,“奴……奴婢也沒聽真。”
茵茵叮囑綠翹,“你們就在這兒好好守著,不要驚慌,我先去老太太那裏,”說罷便風一般出了門,蘭香也風一般跟了上去。
此時老太太的翠微堂已炸了鍋,誰也沒留心茵茵過來了,老太太像是尊佛般端坐上首,麵上看不出一絲波瀾,她身旁的錢媽媽和明月大氣不敢出,隻命人去備老太太吃的藥和安神養榮丸,下首邱姨娘和李氏已坐不住,一個走到門口去問白家的,“前頭怎麽樣了,來人稟報沒有?”另一個雙手合十念佛,而後緊緊攥著女兒的手。
過了會兒,久不露麵的玉菡也過來了,她一來便坐到老太太身邊去,低頭啜泣,說什麽夫家已經這樣了,娘家又如何如何,把老太太說得心煩,老太太叫錢媽媽把她送上樓歇息去了。
這時,前頭一小廝飛來稟報:“老太太,二太太,姨娘,外頭出事了!”說上氣不接下氣,邱姨娘急得跺腳,指著他問:“怎麽了,可是給章兒判了?”
“不是……是宮裏下旨,說老爺在浙江鹽稅案中瀆職懶政,致錯案冤獄,因此革職查辦,廢除爵位,才剛老爺已叫帶了去,另有人命二老爺帶路去祠堂,要收回丹書鐵券呢!”
聽完這一句,老太太再支持不住,眼一閉暈了過去。錢媽媽嚇得臉色發白,慌忙扶住,“老太太,老太太?”
“來人啊,方才煎的藥拿上來!”
“快請太醫,不不不,請大夫,快去仁和堂請大夫!”
……
一時間,翠微堂裏亂作一團。
等把老太太扶上樓去歇息,大夫也請過來了,眾人這才有空來理會聖旨的事,然而這時候,又有重霄院的丫鬟翠鳴過來,本要尋老太太,聽說老太太已氣暈了過去,隻得抓了李氏,氣喘籲籲地稟報道:“二奶奶,不好了,才剛太太聽見老爺被革職查辦的消息,嚇得當場發作——”
“怎麽,嫂子要生了?”李氏倏地攥住翠鳴的手。
舉座皆驚。
翠鳴點頭不迭,“才剛已請了穩婆和大夫過去了,可那大夫說……說太太受了驚嚇,又是大齡產子,這一胎恐怕凶險,薛媽媽就趕緊叫奴婢來稟報老太太了,二太太,您說怎麽辦呀!這節骨眼上,老爺又不在,”她快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