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到底上了柳從心的馬車,那是輛裝扮精致的馬車,車內銀鉤掛著一個鎏銀鏤空雕花的香囊,深沉的鬆香味兒悠悠透出來,又不顯得重,淡淡的很好聞。

盛芸雖愛慕茵茵,但也有分寸,並不有意地往她身邊靠,隻是不住請她吃點心,“這個酒釀圓子不錯,女孩兒家都愛吃這個,”說著把麵前花梨木小幾上的那碗酒釀圓子往她這邊推了一推。

茵茵瞄了眼,幾上放了好幾碟點心,顏色鮮豔,造型精致,不過她隻掃一眼便立刻收回目光,道:“我吃過了晚飯來的。”

與盛芸同乘一輛馬車已是不該,再吃他的點心就更不該了。

盛芸也不好強求,之後茵茵不再說話,盛芸見她不說話,便也不再多言。

如此默默無言行進了一路,到秦淮河畔時,已是兩刻鍾後了。

聽馬倌說到了,茵茵率先撩開車簾,踏著馬紮下了車來,此刻被江邊吹來的濕潤的冷風一吹,教周邊嘈雜的人聲一鬧,反而安下心來,緊接著盛芸也下來了,這裏離江上還有好一段路,然而馬車再往前是不能了,因前頭人山人海,一眼望去幾乎隻能望見人腦袋。

盛芸犯了難,“這可如何過去?”

茵茵順勢道:“從這裏擠過去,怕鞋子都要擠掉了,況且人多什麽也看不見,隻能看見人了,不如回去?”

盛芸卻道:“不成,既約了你來,怎可半途而返,既去不了江邊,那便去摘星樓喝酒!”

於是,茵茵又不得不隨著他去了就近的一家酒樓。

此時她心中的恐懼又更深了一層,酒樓?據她所知,這秦淮河畔的酒樓都是花樓,盛芸口中的酒樓是正經酒樓不是?她又不好細問。

便是正經酒樓,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隨他去酒樓喝酒,外人瞧見,她的名聲還要不要,更萬一他喝酒喝得興起,索性不送她回家了,她該怎辦?

茵茵心中忐忑,不禁回頭看了眼蘭香,見蘭香也一臉憂慮,當下便打定主意,一定不能隨他去酒樓,得想法子逃跑!

很快茵茵便跟隨盛芸來到摘星樓前,摘星樓乃金陵城中最高的酒樓,有金陵第一樓之稱。

今日上元佳節,賓客盈門,香車寶馬堵道,華服貴人絡繹不絕,即便所來皆為達官顯貴,盛芸在這一眾客人中仍然鶴立雞群。

他一入內便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茵茵怕外人看見自己,連忙低了頭,這時一小二陪笑著迎上來道:“芸爺來了!快樓上請!”

盛芸常年包下摘星樓頂樓,因此哪怕今日客人爆滿,仍然有他的位置。

眼看著盛芸就要跟了那小二上樓,茵茵立刻輕輕拽了拽盛芸的袖子,小聲道:“我……我想要如廁。”盛芸沒聽清,俯下身去傾聽,隻見她臉色羞紅,聲如蚊訥,說著:“我想要如廁。”盛芸一顆心都化了,連忙應承道:“咱們上了樓,我領你去。”

茵茵卻道:“等不及,我這就要去。”

盛芸無法,隻得附耳向那小二如此這般說了兩句,那小二明白,這便引茵茵入了一樓右手邊一間小室,道:“姑娘稍待,小的去請個奴婢來領您去,”說罷便走了出去。

茵茵支使那跟來的媽媽出去看盛芸可上樓去了沒有,待那媽媽出了門,她又朝蘭香使了個眼色,蘭香會意,慢慢跟出去,走到門口,見那媽媽拐了個彎出去了,立刻走回來,向茵茵點一點頭,而後道:“奴婢再去探探路。”

茵茵卻道:“沒空探路了,萬一那小二立刻帶了人回來怎辦,咱們跑罷!”

蘭香還要說什麽,茵茵已管不得許多,拉了她便衝了出去,外頭隻有一條道,一頭通往正廳,盛芸和看著她的那媽媽就在那裏,所以去不得,茵茵自然而然拉著蘭香往另一頭跑了,誰知那是一排雅間,盡頭並沒有路,隻有個拐彎,一拐,就進了摘星樓的後院……

後院來來往往都是在忙活的仆從,她們便從人堆裏擠過去,依次穿過庫房、雜物房、廚房和馬廄,茵茵和蘭香像兩隻蒙頭亂躥的刺蝟。

而她們後頭,果然有人兵分幾路追上來了。

最後,一陣橫衝直撞,總算到了後門口。

後門雖也有看守的人,但他們見茵茵衣著得體,便知是哪家的小姐,因而不敢得罪,隻問:“小姐怎麽跑到後廚來了?”

茵茵也不答他,隻一把將門推開,就往外走,那守門的還要攔,蘭香把自個兒的錢袋子扔給他,那人才沒再阻攔。

然而,這摘星樓後門正通往一個窄巷,而眼下這窄巷裏並無什麽人,也便是說,此刻隻要有人從摘星樓後門衝出來,立刻便能擒住她們。

而若是摘星樓大門那頭也派出了人,此刻就在這巷子口盡頭守著,那她們此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無法,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跑,若僥幸先來人一步跑出巷子,跑到人流多的地方,他們便再也找不著她了!

她們在昏暗的窄巷裏狂奔起來,跑了沒一半,突然前頭一戶人家“吱呀”一聲打開了扇門,茵茵禁不住望了眼過去,隻見一著玄色流雲暗紋長袍,蜂腰猿背的男子立在門口,燈籠火光下,他的臉半明半昧,一雙眼卻仿若黑夜中的貓眼,看得叫人心裏發怵。

茵茵認出來人,頓住腳步,驚道:“趙大人?”

不知為何,每回驚惶失措時總是能遇見趙伯真。

趙伯真也頗為意外,他背著手走出兩步,試探著問:“陸小娘子?”

話音才落,便聽見連接摘星樓後門的巷子那頭傳來響動,茵茵嚇得即刻衝到趙伯真身後,推開那扇才關上的大門,躲了進去,再把門一“砰”,如此,趙伯真便教關在了門外。

主仆兩個背抵著門大口喘氣,氣還沒喘勻,門外便傳來一陣紛遝的腳步聲,兩人嚇得大氣不敢出。

隻聽那幾人向趙伯真問:“可看見兩個女孩兒往這裏來?”

接著便聽趙伯真回:“往前頭跑過去了!”

很快,那陣腳步聲又遠了。

茵茵大大鬆了口氣,心道可算躲過一劫,可很快她又想到:趙伯真與盛芸是一夥兒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