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管事媳婦聽見風聲,商量著一起攜禮上重霄院賀喜。這幾個媳婦子都是當初邱姨娘用的人,不算心腹,因此管著幾個沒油水的差事,後頭陸夫人掌家,她們跟著倒過來,加上辦事老到,陸夫人便將她們放到了“合適”的位置上。

那時陸夫人正坐在**喝藥,聽見說幾個媳婦子來了,以為有什麽大事,連忙要叫進來,薛媽媽卻已從紅桃那裏知道他們的來意,攔住道:“太太懷著孕,還是躺著罷,府裏的事有老奴料理,”說著出了去,把幾人領去抱廈內說事。

幾個媳婦子把禮放下,薛媽媽叫她們:“怎麽帶回來的怎麽帶回去罷,往後別再送禮來,太太如今以為外頭都不知道她有孕,你們巴巴送了東西來,不就等於昭告天下了麽?今兒幸好叫我瞧見,不然太太知道,又有一通氣要發的,到時動了胎氣,十個你們也不夠賠的!”

眾人連連應是。

其中有個管蠟燭、屏風、桌椅等采買事宜的媳婦——王水陸家的,最善逢迎,她道:“太太不收,便媽媽您收了,如今太太養胎,府裏大小事宜都得您上心,您的勞累比太太還有過之呢!正好我送的是幾帖補藥,用料甚貴,我們這等人哪裏配吃,還得您吃了才不枉費。”

她說完,另外幾位也跟著說要把禮送給薛媽媽,奉承她,說她一把年紀了又要伺候太太,又要總理家事,真個能幹。

薛媽媽聽著心裏受用,笑罵道:“乖乖兒,當初我隨太太在重霄院坐冷板凳時可連根毛兒也沒見你們送來,如今知道誰才是主子了,早做什麽來?”

王水陸家的道:“我們倒是想,隻是上頭人看著不讓,當初您老也看不上我們不是?那時我們才不過個不起眼的芝麻粒,後頭得了太太和您老的提攜,才漸漸到跟前來了,不然一輩子恐怕不得見天日。”

“知道就好!”薛媽媽道。

“昨兒園子裏發生了小事,恐怕還要煩擾媽媽呢!”

“什麽事?”

“這些日子太太養胎不能理事,底下人就猖狂作亂起來,譬如那劉萬錢家的,平日該著她查房時她偷懶兒,巡查時不上心,逛一回就當查完了,自回班房去吃茶談閑天,也不知她們談的什麽,弄倒了火燭,險些燒起來,幸而無事,這也就不理論了。還有回夜裏看見兩個丫鬟偷偷摸摸在山石後頭說話,各人手裏還拿著一包東西,傍邊的說要拿她二人去見太太,那劉萬錢家的卻說不是什麽大事,夫人如今在養胎,別芝麻大小的事都驚動她老人家,後頭傳到我這裏,我想想也是,總不好叫夫人和媽媽為點子捕風捉影的事勞累,後頭才知道,那兩個小丫鬟中有一個是她才認下的義女,她護短,因此才不理論,合著誆大家做她的幫凶,這些事,大家也都還忍下了。近來又有一件,下人房裏失竊,有丟了鐲子的,也有丟了太太賞的金銀葉子的,她們報上來,又去問劉萬錢家的,她又拿那一套來搪塞,說什麽別煩擾了太太,這些小事能遮著便遮著,口口聲聲說往後夜裏查房會更嚴謹些,其實就是個屁,該怎樣還怎樣!”

王水陸家的說完,其餘幾個也來附和,除了劉萬錢家的,還有角門處的張媽,漪瀾院裏的費媽媽,說的都是邱姨娘心腹的那些事,如此正中了薛媽媽的下懷,她早看不慣那些人了,因陸夫人太仁慈,做事講情麵,才教她們敢興風作浪,如今陸夫人重又把這個家掌住了,坐穩了,又懷了孩子,等有了嫡子,十個邱姨娘也得靠邊站。

因此薛媽媽便道:“我早也想處置她們了,隻是她們都是府裏的老人兒了,太太抹不開這個情麵,才一直留著她們。”

“這有什麽的,犯的錯就得受罰,憑你老的小的,太太善性兒,媽媽您是有手段的,何不趁眼下,借著這些事把她們都查辦了,如此也是師出有名,誰又敢說什麽?”來財家的道。

薛媽媽心裏已有了六七成的想頭,隻是仍顧及陸夫人當日說的“凡事慢慢來,切勿操之過急,我不撤她們有不撤她們的道理”,正猶豫不決間,忽聽見外頭有人叫她:“媽媽,太太叫您去呢,說是有事兒要同您說。”

薛媽媽立刻起身,“你們幾個有事的先去,無事的便在這裏等著,我去去就來,”眾人都說無事,請薛媽媽快去,薛媽媽自去了。

來到正房內,隻見陸夫人已從**起來,正繞屋子散步,薛媽媽忙上去扶著她道:“太太還是坐著歇歇罷!”

陸夫人道:“還沒三個月呢,就這樣天天躺**,往後還了得,還是得下來走動走動,太醫說了,多走動也對孩子有益處,”邊說邊使眼色,紅桃會意,這便領著青茹等人下去,將們也帶上了。

陸夫人這才向薛媽媽道:“方才明月來過了。”

薛媽媽立刻警惕起來,“她來做什麽?”

“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我如今懷孕該好生將養身子,便孩子生下來了,五歲之前孩子也離不得母親,因此叫我把府裏的雜事都先撂開手,讓月如管去。”

薛媽媽嗬的一笑,“她們倒真想得出,好容易太太您把這些糟亂事兒都理清楚了,這又要交權,府裏又不是除了她邱月如便沒人了,老奴還撐得住,素芷自從不用給姐兒們上課後,也閑下來了,我把她叫來學理事,她學得很快,比我還好呢,就是性子軟些,便我們都不得用了,也還有二太太,叫二太太協理,或叫……叫六姑娘來幫襯幫襯,也不是不能夠。”

陸夫人道:“這樣成麽?”

薛媽媽道:“什麽不成的,從您診斷出有孕到如今都快兩個月了,府裏一切好好的,有您原先那一年不辭辛勞把底子打下,後頭的事也就好辦了,今日老奴還有一件大事要辦呢,等這件事完了,府裏就能清靜多了!”

陸夫人追問:“什麽事?”

薛媽媽隻道:“太太您好好養胎,旁的事一點不要操勞,什麽老奴都能給您照管得來。”

陸夫人知道薛媽媽愛護自己,總想著為自己出頭,生怕她做出衝動的事來,連忙拉住她:“你切不可意氣用事。”

“太太安心,老奴懂得分寸,況老奴跟了太太這些年,多少事不經老奴的手?可有一件辦砸過不成,太太您如今首要是安胎,外頭的事,老奴替您擋著!”

陸夫人看著她,欣慰一笑,“去罷!”

薛媽媽掀簾出門,見紅桃在簷下低頭站著,便招手叫她過來,吩咐她:“往後老太太那裏來人,不要放進去,隻說太太身子不便,不好叨擾,有什麽話告訴你,你告訴我,我再斟酌著向太太稟報,漪瀾院那個,還有章哥兒、菡姐兒過來,你也一概不許她們進去,連五小姐也防著些兒。”

紅桃諾諾應是。

薛媽媽不再多言,風一般趕回抱廈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