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局中之人(中)
“這樣對待公主,也太冒失了吧?”我有點尷尬的說。
關於容貌的問題,我自然不會介意,而且也不會在意。我並不是以貌取人的人,甚至也不一定要娶德姬。可是德姬那樣的反應,又被於加這麽一說,氣氛好像就有些奇怪和曖昧了,連於加身後的好幾個侍女都緊緊抿住嘴唇,像是強忍著笑意似的。
“這樣吧,”我摸了摸鼻子,“如果你覺得這裏住得還習慣,那麽繼續住下去也好……,再過三個月就是太政公的周年祭,到時候我會親自去京都。等到回來之後,我再為你做出安排如何?”
“是,聽憑殿下做主”德姬低頭回答說,“而且,在這裏住得很習慣。”
……,……
接到蜂須賀正勝的邀請,伊予、土佐、讚岐三國豪族在幾天之內紛紛趕到了今治城。不僅如此,連泉州城的秀景也親自趕了回來,並且還帶著丹羽長秀托他轉交的書信。
“這是長秀殿下前幾天送來的。”他把信交給我說。
我把信拆開,仔細的看著。信中說了兩件事情,一件是九州已定,毛利已和,希望我盡快轉向畿內,收拾越來越嚴峻的局麵;第二件是關於德姬,他本人對我娶德姬表示讚同,並且建議我通過這件事重回中樞。
我知道他說的嚴峻是什麽意思。一個多月前,秀吉和毛利家達成和議、並且收納宇喜多家以後,轉而向東拉攏北近江高島郡的津田信澄,試圖在柴田勝家的北近江打入一個楔子。留守的瀧川一益現這個動向,很快將情報送往柴田勝家和織田信孝。兩人正在前線和上杉家作戰,聽說秀吉和毛利家議和,將爪子伸了過來於是也放過了甫經大亂、實力大減的上杉家,
和上杉景勝達成和睦,然後回師北近江,以津田信澄“身為明智光秀養女婿、討逆之戰中暗通逆黨”為借口直接滅掉了津田信澄。
可是,無論借口是多麽的冠冕堂皇,這件事畢竟嚴重違反了清州會議的精神也開了攻伐昔日同僚的先例,影響極為惡劣。為此,秀吉提議再次召集龘合議,對兩人的行為作出懲罰;另外,安土城早已修複,信孝卻依然沒有送吉法師娃娃去安土城,因此秀吉還指責信孝私心自用、挾持家督已經不適合再擔任後見職務,並推薦信雄繼任此職。信孝和勝家自然不甘示弱,也指責秀吉任命自家親屬杉原家次(寧寧和彌夜兩人的叔父)擔任京都所司代還在山城國南部修建伏見城,意圖獨自掌控京都;另外還獨吞吉良家貢上的勘合貿易利潤,用來加強自己的軍力和防衛,顯然是圖謀不軌……,雙方的嘴仗打得極為激烈,手底下自然也不含糊,紛紛擴軍備戰,許諾拉攏,大戰可謂是一觸即。
至於娶德姬,丹羽長秀自然不會有意見。早些時候他就拜托過我,要我務必保留信長的血脈,而迎娶信長這位女兒,正是保留血脈的最好途徑……當然,他應該還不知道堊德姬已經不能生育的事情。
“羽良家最近有什麽動向?”我放下信件問道。
“這正是臣下要說的事情”秀景欠了欠身,“之前任命杉原家次為京都所司代,算是秀吉殿下對本家的善意;但修建伏見城,顯然是意圖和我們的泉州城對抗了……而最近,秀吉殿下則把手伸向了水軍和德川家”
“水軍?”我忍不住一笑,“秀吉殿下是想單獨建立水軍麽?”
“是,而且動作很大,本處設在攝津國的大阪和尼崎,大將是宇喜多家的小西行長。”秀景回答道。
“沒關係!秀吉殿下和小西行長的水軍,不可能對我方構成威脅。”我不在意的說道。
“是。”秀景有點奇怪的看了看我,大概是在想我為什麽如此有把握。
我心裏暗暗一笑。在原本的曆史上,秀吉整合全日堊本的水軍,依然在征朝戰役中被李舜臣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而那個時候,水軍總領就是小西行長……,當然了,秀景不可能知道。
相比起來,另一件事倒不得不防。
“你說秀吉殿下拉攏德川家,是怎麽回事呢?”我問他說。
“這是德川家留守京都的石川數正大人透露的……石川大人說,秀吉殿下曾經找過他,聲稱如今毛利、上杉已和,九州已定,織田家的攻略目標隻剩下了武田家,這一家乃是太政公當日最大的敵人,也是德川家的死敵,如果他能夠秉政的話,第一件事就是和德川家一起討伐武田。然後,石川大人又大談兄長對德川家的恩德,大談宣直所部井伊赤備的勇武,以及他本人對兄長的敬慕……聽他的口氣,似乎是希望本家大起援兵,替德川家討伐武田,那麽德川家將很樂意投效;否則的話,說不定隻好就借用羽良家的力量。”
“這件事……的確有點麻煩。”我下意識的用指尖敲著手邊的精致扶幾。
德川家這是在逼宮,是在請我盡快表態,顯然是厭倦了駿河國到天神山城之間的長期拉鋸戰,想盡快借助外力平定武田家。
如果我願意,出兵消滅武田並不難,可是消滅之後,駿河國要給德川家吧?三河國邊的南信濃要給他們吧?剩下的甲斐、北信濃和西上野,都遠離我的領地,打下來以後也很難控製,結果隻會便宜周圍的德川、上杉和北條,於我並無多少好處。到那時候,德川家少說也有百萬石領地,還有駿河甚至甲斐的金山,即使臣服於我,我也不能放下心來。德川家康這個人,我可是非常的清楚,我連毛利家的百萬石都容不下,何況是這隻老烏龜呢?
之所以隻派去了井伊宣直那一千赤備,就是為了先穩住德川家,等我平定畿內後再席卷過去然後最多給他們駿河一國或半國就行。可是,如果德川家康等不及,真的和秀吉聯合,那麽秀吉肯定將如虎添翼從而得以更快的統合織田家,並且給我將來的畿內攻略造成更大的困難……
“你認為,德川家會投向秀吉嗎?”我決定聽聽秀景的看法。
“投向秀吉殿下大概隻是他們的一個選擇吧?”秀景想了想說道,“據臣下所知,幾天前北條家的北條氏政將家督之位讓給嫡子氏直(比曆史上早一個月),德川家也派人送去厚禮相賀,並且試圖和北條家聯姻,將次女嫁給北條氏直(曆史上聯姻成功)……也就是說,他們並非是隻有聯合羽良家一途所以在局勢未明之前,他們不會輕易決斷,依然會維持和本家的親密關係。”
“是麽?”我笑了起來“你說得很對!家康殿下不會輕易改弦易轍,而且也有足夠的耐心……從和武田交惡起,他已經等了十餘年,應該不會再介意等上一年半載的”
……,……
在我頒布法度‘確立家中核心體係的同時,信景在肥前國的行動也如火如荼的進行著。秋收之後,他立即集龘合了築前、豐前、肥後三**勢,以及景七郎名下的豐後、築後兩**勢,率六萬人向肥前龍造寺家動了進攻。這個時候的龍造寺家已經信望大失家督政家也隻是一個體弱多病的青年,自然沒有當初龍造寺隆信力抗大友家的能耐和勇氣,很快就向信景降伏。然後,信景以龍造寺政家病弱、無法統領家務為由,對龍造寺家領地的管理權進行了大肆分割。
目前龍造寺家的領地包括鍋島、江上、後藤分家在內,共占據著肥前國東部和中部的基肆、養父、三根、神崎、佐賀、小城、藤津、杵島八郡地方,石高達到三十五萬七千石。其中,鍋島家家主鍋島直茂是龍造寺隆信的義弟兼表弟,目前掌握著家中的實權;江上家家主江上家種、後藤家家主後藤家信,分別是隆信的次子和三子;除此以外,龍造寺隆信還有兩個弟弟,分別是龍造寺信周和龍造寺長信。這幾個人,也就是龍造寺家目前的輔政家老。
信景並沒有動龍造寺家的領地,卻把這些人全部劃為分家和支族,然後根據各人的領地、駐地和淵源,分別從龍造寺家領去一郡。鍋島直茂領佐賀郡東邊的神崎郡,駐肥前蓮池城;江上家出自築後國,和遷入築前的高橋家(現在又遷了回去)原本都是築後國“大身十五家”之一!因此領有和築後國接壤的養父郡;後藤家信領後藤家惣領,並加封惣領所在的杵島全郡,駐武雄城;龍造寺信周和龍造寺長信,則分別領有杵島和佐賀郡之間的藤津郡和小城郡,與神崎郡鍋島直茂共同掌握家中的實權(也就是日後佐賀藩禦三家的劃分方式):至於家督龍造寺政家,則是領有被神崎、藤津、小城三郡包圍的惣領佐賀郡,以及位於國中最東端、和養父郡相鄰的基肆郡和三根郡,除去千葉、犬塚、成富、太田、石井、西鄉等家臣領地外,剩下的石高隻有六萬石,和包圍佐賀郡的三位家老各自領地差不多。
在這種情況下,以龍造寺政家的能力,自然不可能駕馭三位家老。而三位家老,也肯定會維護各自的領地,阻止宗家向外擴張,這乃是武家之常情。也就是說,經過這樣的分割,龍造寺家實際上已經四分五裂,而且互相牽製著,不可能再統合起來。萬一有哪家異動,想擴大自家的勢力,不用旁邊的築前、肥後、築後三國動手,其餘的幾家就會群起而攻之,以維護和擴大各自的家業。
然後,信景收取了各家的效忠誓書,並且在領內以郡為單位布檢地令,承諾等各郡的檢地完成,就按照結果給予領地安堵。這樣一來,龍造寺政家進一步失去了統轄全領的名份,除了自家三郡以外,連其餘郡的領地分限帳和武士名錄甚至都拿不到手中。
接下來,就是西南部的有馬、大村兩家和西北部的鬆浦家了。大村家是當初和肥後島津家久、築後周景一起擊敗龍造寺隆信的功臣,彼杵郡的領地自然是安堵的,並且給予長崎奉行的世職;有馬家當時雖然在隆信麾下,卻是消極應戰,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充當耳目,所以高來郡四萬石也交給了他們。隻有鬆浦家一直沒有歸附,而且所在的鬆浦郡石高達到十五萬(後世的下鬆浦平戶藩和上鬆浦唐津藩),還有平戶和唐津(征伐朝鮮的大本營名護屋)這樣的港口商町,實力很不容小覷。所以,信景征求了眾臣的意見,決定拿這一家開刀。
他先向鬆浦家派出使者,談判設立平戶奉行之事,以穩住鬆浦家的情緒。等到龍造寺家舊領和西南兩家獻上誓書,他立刻命令談判的石穀宣政大幅提高要求,先是逼迫鬆浦家退出平戶,然後又提出將鬆浦家轉封到長門國,和島津義弘對換領地。鬆浦家當然沒島津義弘那膽量,敢於直麵毛利家,於走向信景提出抗議,並且試圖聯絡國中其餘家族抵製信景的安排。隻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那些人都在忙著檢地的事情,好多安堵一些石高,沒有人會來趟這渾水了。鬆浦家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派人前來今治城向我申訴,聲稱信景所為,“有損太常公向來的仁厚名聲”請求我出麵主持公道。
“有些人啊,不僅搞不清楚狀況,而且還喜歡自作聰明,”我揚著申訴狀,對前田利長冷哼道,“想離間我們父子?想打擊信景的威望?以為我看不出來麽?”
“是。主公明鑒!”前田利長恭敬的說。
“你替我草擬一封書信,讓信景以負隅頑抗為由,將鬆浦家連根拔起……,你告訴他,一定要幹脆利落,不留後患,讓肥前國甚至整個九州地區的大名、豪族們引以為戒。”
“是”前田利長領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