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勘合貿易(中)
然而,畿內並非我負責的方麵,信長也早已有了安排,我不能去搶塙直政的場子。所以我隻派出一支千餘人的水軍,向岸和田城運去部分軍糧,指明交給他和多聞山城的塙直政。
我想,收到我的這句話,他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塙直政已經有了動作。他帶走了信長留守京都的五千軍勢中的三千人,和大和國筒井家、井戶家合兵一處,以八千人的軍勢進入南河內國,向占據南河內高屋城的遊佐信教發起進攻。
發現信長極為信重的塙直政率兵離開,足利義昭大概明白,織田家已經展開了行動,恐怕信長的大軍馬上就會到達了。他留下三淵藤英、伊勢貞興兩人留守烏丸中禦門第的二條城,自己前往南山城槇島城固守。這座城位於伏見城附近(現在還沒擴修),是山城國的守護所和要地,算是山城國中難得的堅城。足利義昭移駐於此,顯然是有了被信長包圍的覺悟,或許還期望著能夠固守一段時間,等待攝津、河內、丹後等國的援軍吧
那麽該打破他的幻想了。
五月十五日,我集合津島備、三重備和三千水軍,召集本領的兩千淡路眾,細川、三好、前田、佐脅、生駒、一宮、久米等家的八千阿波眾,香川、香西、寒川、羽床、十河等家的九千讃岐眾,合計兩萬五千軍勢,從川邊郡的尼崎地方進入攝津國。上岸之後,我將軍勢一分為二,由細川真之率阿波眾八千人往東進攻,目標是東攝津的豐島郡、中川家所領的島下郡和高山家所領的島上郡;我自己率津島備、三重備、水軍眾、淡路眾和讃岐眾一萬七千人,作為主力往北方的伊丹、池田兩城進發。
由於路程的關係,信長的消息比我慢一點。根據津屋的情報,他是在五月十七日出陣的,臨行前還分別致書武田信孝、丹羽長秀、明智光秀、羽良秀吉四人,命令他們警戒丹後一色、越前朝倉、丹波*多野和北近江淺井這四家。而他帶著的軍勢,自然是更加的龐大,包括尾張、美濃、伊勢、南近江的六萬人,以及三河、遠江的五千德川軍。
到達畿內之後,信長遣柴田勝家為先手,進攻京都的二條城,遣佐久間信盛(這家夥在遠江臨陣脫逃,的確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為偏師,進攻北河內三好義繼的若江城,自己親率四萬主力,將足利義昭的槇島城團團圍住。
到了這個地步,剩下的事情就很簡單了。那些大名、豪族都會看風勢,投靠織田家已經是水到渠成。
首先轉向的,果然是伊丹城的荒木村重。他趁著回池田城參加軍議的機會,將家主池田知正放逐,宣布倒向織田家。得知這個消息,茨木城城主中川清秀和高槻城高山友照接受了我暗地的勸降,主動向細川真之打開城池;然後畠山家舊臣、已故河內守護代安見宗房之子、飯盛山城城主安見新七郎向塙直政降伏,高屋城的遊佐信教切腹自殺;若江城的三好家重臣、並稱為“若江三人眾”的多羅尾右近、池田教正、野間長前害怕信長的實力,殺死三好義繼的寵臣金山駿河守,放佐久間信盛所部軍勢直馳入城,三好義繼自知不免,依托本丸堅持抵抗了三天,然後殺死妻子(足利義昭之妹)兒女,以十文字的方式切腹自盡。
五月二十五日,足利家留守二條城的三淵藤英、伊勢貞興也降了。盡管柴田勝家顧忌到身處京都,沒有怎麽發力攻城,但是毫無希望的籠城,又有什麽意義?特別是三淵藤英,看見自己的親弟弟細川藤孝也參與了圍困,他心裏一定非常感慨吧。
至此,足利義昭的勢力已經煙消雲散,隻剩下他自己率三千軍勢困守槇島城。而在城外,是以信長為總大將、信忠為副將,包括我、柴田勝家、塙直政、佐久間信盛、足利義周、細川真之、德川信康、荒木村重、筒井順慶等人所指揮的十一萬軍勢。這樣懸殊的兵力,尤其是信長展現出來的這番氣勢,讓足利義昭認清了現實,不得不向信長開城,並接受了信長放逐他的決定。
陪同足利義昭離開的,是他的舊臣三淵藤英和伊勢貞興兩人。塙直政作為勸說義昭開城的使者,在他的側前方倒退著擔任先導。而我們身具官位的武士,全部按照官階的順序,由低到高的平伏在走廊邊,最後一次拜別作為室町幕府征夷大將軍的足利義昭。最前麵的是從六位下秋田城介的織田信忠、從六位下左衛門尉的我、以及從六位下左京進的柴田勝家,然後是荒木村重、筒井順慶和細川真之,足利義周身為從四位下左衛門督,坐在倒數第二的位置,末尾的就是正四位下的彈正大弼織田信長。佐久間信盛和德川信康等人由於沒有官階,未能參加這一儀式。
我偷偷的微側過頭去,斜眼掠過織田信忠的下巴,努力打量著右邊。那是足利義昭過來的方向。他邁著公卿式的步子,目光直直的盯著前麵,走得非常非常緩慢,似乎是在仔細品味著這段作為將軍的最後路程。
在足利義周的麵前,他停下了腳步,轉頭打量著他的這個弟弟,目光中暗含諷刺,似乎在嘲笑他企圖繼任將軍的癡心妄想。和信長相處這幾年,他清楚的明白,信長絕對不會再容忍有別的武家淩駕於他的頭上,哪怕僅僅隻是一個空頭的名份。可是,他的目光中似乎又有些淒涼,畢竟足利義周和他一樣,也是足利家的正統,如今一個放逐,一個無望,就意味著自足利尊氏以來的室町幕府正式滅亡。
繼續往前走,就到了信長的麵前,足利義昭不自覺的往外側偏離了一步,似乎有些害怕的意思。麵前的這個人,曾經將他扶上將軍的位置,也曾經多次拜服在他的麵前,正如現在一樣。可是,如今這個人已經成為整個畿內的主宰,聚集著十數萬的軍勢……
“這個賜給你吧”他忽然把折扇遞到信長的麵前。
信長卻依然低著頭:“公方殿的愛物,請恕我信長不能接受。”
“哼”足利義昭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似乎在氣憤信長如此不給他麵子,讓他不能再體驗一次作為上位者對待信長的方式。
可惡的信長實在是太可惡了……
他悻悻的收起折扇,突然加快步子離開了廊間。
……,……
回到京都以後,信長於六月十日前往清涼殿覲見天皇。作為正四位下的殿上人,他有這個資格。會麵的過程,自然是脫不了俗套:信長向天皇稟報此次畿內平亂的過程,呈上立功之人的名單,然後天皇通過左大臣某之口,對信長的忠謹誇獎一番(關白不參加禦前奏對,天皇不發表任何實際意見),或許天皇還會以禦口鶴音嘉言(虛言)撫慰幾句。接下來就是升敘官階、頒下官職之事,並且褒獎有功之臣。
信長因為功勳蓋世,升敘從三位參議、右近衛大將;織田信忠身為副將,功勳卓著,由秋田城介升任出羽介,但因為資曆尚淺,暫不升敘官階,維持在從六位下;我和柴田勝家,一為偏師大將,一為主力先陣,皆由從六位下升敘正六位下,官職維持不變;塙直政平定南河內國,勸服義昭開城,升敘從六位下治部大丞;佐久間信盛平定北河內國,出任右衛門尉,暫不敘位階;最後一個比較奇怪,居然是沒有參加戰事的林秀貞,和佐久間信盛一樣,他的通稱官職也得到了落實,成為實實在在的林佐渡守。
這些官職中,信長和信忠的官職都非常有深意。信長的參議,是晉升公卿的起步官職,右近衛大將,正好與室町幕府將軍獲得一定威望後、通常所擔任的左近衛大將一職相對應,標誌著朝廷承認織田信長取代了足利將軍的地位。信忠的秋田城介、出羽介,都是從前東北地區鎮守府將軍配下屬官的職務,而鎮守府將軍一職,就是征夷大將軍的前身。
至於林秀貞,大概是為了表彰他一年來為信長鑄造判金的功勞吧說起來很有些巧合,他因為鑄造判金而獲得了佐渡守的官職,而後來德川幕府所開采的最大金礦正好就在佐渡國……不過,那是二十年後的事情。也就是說,目前佐渡島雖然在上杉家支配下,上杉謙信卻不知道那裏有日本國數一數二的大金礦,隻是在島上的鶴子銀礦扔了少量礦工,每年開采兩三噸白銀而已(價值一萬數千貫),遠遠沒有達到德川幕府時期最高四百公斤黃金、四十噸白銀的年產量。
當然,什麽官職什麽位階都是虛的,最重要的還是役職。
這天中午,織田家出陣的諸位重臣、畿內各家大名和豪族濟濟一堂,按照各家的格付,分別坐在廳中劃出的對應格線間,一起向信長拜服行禮。
“諸位辛苦了”或許是因為發自內心的喜悅,信長的聲音十分洪亮,而且少見的和藹,“此次得以平定畿內,諸位實在是出力良多。其中的詳細情況,我已經向朝廷稟明,即使是陛下,亦為之感念不已啊~~”
“臣等何幸微名竟得邀陛下天聽”眾人再次一起拜服。
“唔,”信長老實不客氣的點了點頭,仿佛他就是天皇本人似的,“但是,現在還遠沒有到安享太平的時候。世間還有不少狂妄悖逆、不敬朝廷之人,所以諸位還要準備承擔起更大的責任來”
如果說看到信長的這番作派,會有一些人暗地腹誹不已,那麽聽了他最後一句,估計也都消散了吧……承擔起更大的責任,不久意味著更多的領地、更高的役職麽
“是。請(主公)右大將殿下盡管吩咐”眾人再次同聲應道。
看到眾人這個反應,信長自然是非常滿意。
“在此之前,要先轉告諸位一件事情,”他摸了摸唇邊的髭須,“足利左中將的嫡子,幾天前已經於興福寺出家修行了。”
這個……我心裏稍稍泛起了嘀咕,估計很有一些知情人和我一樣。
足利左中將,世間隻有一個,那就是前將軍足利義昭。他的嫡子昭若丸(足利義尋),去年九月二十二日出生,島現在還不滿一歲,居然就被迫出家了……信長還真是做得出來啊
我忽然想起真正的吉良景次郎。他的遭遇,也正是這個樣子的。
但是我發現,坐在最前排右側的足利義周卻是露出了喜色。這讓我覺得有些可笑,然後又有些可憐。真是,以為信長讓義昭的嫡子出家,是為了給你騰位置麽?那是不可能的。如今他的地位,已經得到了朝廷的承認,不需要掛什麽幌子了,怎麽還弄不清楚狀況呢
“這真是莫大的緣法啊”他旁邊忽然有人讚歎道。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鬆永久秀。他和足利義周一樣,都是從四位下的位階,因而得以坐在最前麵一排。
“的確是莫大的緣法,”鬆永久秀重複道,向信長拜服了下去,“當日左中將在興福寺修行時,多勞筒井殿下照顧。如今左中將的嗣子也入興福寺,想必也能事事如意吧”
“……哼”第二排的筒井順慶低哼了一句,卻沒有說什麽。鬆永久秀前麵所說的話,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可是,鬆永久秀這時候說出來,對筒井順慶的妨害不是一般的大。
大和國守護的職務,向來在興福寺之內世襲,或者由一乘院院家的筒井家出任,或者就是大乘院院家的古市家。後來信長上洛,為了利用和拉攏鬆永久秀,才以足利義昭的名義,破格賜予他大河守護的役職。如今足利義昭已去,這一役職的人選肯定要重新檢討,以鬆永久秀如今下降了許多的價值,以及去年試圖搶劫京都的表現,還有之前煽動三好義繼的前科,自然是不合格的。
他自己大概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說出了這番話,意圖阻止筒井順慶拿回這一役職。
[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