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回到了陸宅, 蘇遲率先下了車。
陸歸遠跟在她身後，似乎在她身後站定，一直凝望著她的背影。
蘇遲進了門。
一進門之後, 管家鍾叔就迎了上來。
見她和陸歸遠之間氣氛似乎不太對, 鍾叔緩和道：“夫人，廚房新燉了銀耳蓮子羹，你要嚐一嚐嗎？”
蘇遲想了一下。
剛才那一餐實在吃得不是很愉快。
她吃下去的東西，幾乎都食之無味。這會兒做了決定, 她的心頭反倒沒有那麽亂了。
蘇遲點頭道：“好。”
天大地大, 吃飯最大。
聽到她的回答，鍾叔笑了：“好, 我為您端上來。”
蘇遲順勢坐在了餐桌邊, 摸出手機。
她此時很想和人聊一會兒，卻又不知道和誰說話。
蘇遲戳了戳手機, 點開了秦嬌的微信。
【閃電：嬌嬌，我心情不好】
沒過一會兒，她收到了秦嬌冷酷無情的回複。
【秦嬌：來和我加班，包治百病】
【閃電：……】
【閃電：謝謝，心情好多了】
比起加班，她這點小事算什麽！
蘇遲果斷退出了微信，正在此時, 鍾叔也將銀耳蓮子羹端了上來。
蘇遲笑了笑：“謝謝鍾叔。”
鍾叔道：“少爺去書房了, 我也給少爺送一碗。”
一提起陸歸遠，她心中又有些酸澀。
溫熱微甜的蓮子在口中化開, 泛出一絲極淡的苦。
蘇遲應了聲：“嗯。”
她低頭, 悶聲不吭地喝著蓮子羹, 左手無意識地在屏幕上劃來劃去。
隱瞞結婚的苦果她嚐到了——
這會兒有心事想和人說都找不到傾訴對象。
蘇遲心中憋悶, 不知怎麽，劃到了L的對話框。
她點開，打了行字。
【閃電：我要離婚了。】
發出去之後，不知為什麽輕鬆了很多。
像是終於有了一個傾訴對象，又像是一直以來飄忽不定的重擔終於卸下。
她放下手機，慢慢喝著蓮子羹。
【L：離婚？】
對麵很快回複了她。
【閃電：嗯。】
【L：為什麽？】
【閃電：沒意思。】
她泄憤般地戳著屏幕。
【閃電：和人當假夫妻，沒意思透了。】
對麵停頓了一會兒，又發來一條消息，像個刨根問底的老學究。
【L：為什麽沒意思？】
【閃電：他不相信我。】
蘇遲感覺自己像個和老師告狀的小孩，一開口既幼稚又委屈。
但這委屈又如同鑽出堤壩的細流，一旦泄出，就牽連著整個堤壩一同崩塌。
【閃電：他老覺得我會破壞我跟他之間的夫妻形象，限製我和別人的交往。】
【閃電：我和別人和喝酒，他抓我回去。】
【閃電：我和別人去吃飯，他跟在我後麵。】
【閃電：我難道就不能有正常的朋友嗎？】
蘇遲飛快地打著字，莫名其妙眼眶紅了。
【閃電：他既然不相信我，當初為什麽要選我來維持他的協議婚姻？】
【閃電：他憑什麽相信我不能做到？】
她一口氣說完，心裏暢快了許多。
然而這麽發泄一通之後，對麵安靜了很久。
蘇遲略帶歉意道：
【閃電：……對不起，我有點激動。】
【L：沒關係。】
【L：你可以繼續說。】
【閃電：我沒什麽要說的了，反正都要離婚了。】
蘇遲向來很擅長安慰自己。
【閃電：等離婚後我想和誰玩就和誰玩，用不著他管。】
【閃電：點上十個男公關圍著我跳鋼管舞！】
蘇遲說的當然是氣話。
她從不點男公關，也不愛看鋼管舞。
但她卻不知道，屏幕對麵的人，因為她的話，緊緊皺起了眉頭。
男公關？
……鋼管舞？
想到蘇遲被一群男人圍著獻媚的畫麵，陸歸遠幾乎無法克製自己心中的怒火。
從前他無法分清這股情緒的來由，現在他清晰地知道——
他想獨占她。
想獨占她的時間，讓她不能去見別的朋友。
想獨占她的視線，讓她不再看向別人。
想獨占她的……整個人。
他再也忍不住，放下了手機。
……
喝完了銀耳蓮子羹，蘇遲也和L聊完了。
準確的說那也不算是一場聊天，是她單方麵的一場樹洞。
她抱著手機，窩進了沙發裏。
點開陸歸遠的聊天界麵，打了幾個字刪掉，又退了出來。
……算了。
還是當麵和他說吧。
蘇遲慢吞吞地點開消消樂，一邊心不在焉地玩遊戲，一邊打著腹稿。
要怎麽和他說呢？
陸歸遠既然說也想解除合約，那提出離婚，他應該不會拒絕。
麻煩的是陸家父母那邊要怎麽解釋，陸歸遠已經被他們認定成了渣男……
得先斬後奏。
心思這麽飄忽了一下，手中的消消樂就黑了屏。
軟件彈出新的通知，她收藏的小說更新了。
蘇遲也不想玩遊戲了，順手點開。
剛看起點癮來，這一章又沒了。她覺得有點不滿足，又從自己的收藏夾裏挑了本剛完結的書打開。
看了幾頁，蘇遲就被作者勾起了興趣，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沉迷虛擬世界果真是讓人逃避現實的不二法寶。
蘇遲把腦子清空，不再想陸歸遠，也不再想那堆亂七八糟的破事——
係統偏偏大煞風景地提醒她：“宿主！你的任務要結束了！！！”
“哦。”
這些天下來，蘇遲早已經練就了一身無視係統的本事：“那就結束唄。”
“隻剩十分鍾了！！！”係統聲嘶力竭，“陸歸遠就在你身邊，你隻要撲上去就可以了！這個大好機會，不能錯過啊！”
……在她身邊？
蘇遲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陸歸遠果真就站在了樓梯邊，靠在扶手上，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他好像一直看著她，她沉迷小說，沒有察覺。
這一抬頭，她才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的目光很平靜，和往常並沒有什麽不同，但又似乎多了點別的什麽——
她看不懂。
她當然是看不懂的。
這個人的情緒不外露，向來很難猜。
好在，她也不打算猜。
蘇遲繼續低下頭去看小說。
係統：“宿主你怎麽回事！他在看著你，三分歉疚三分冷清三分深情，餘下的一份是對你的無限愛意和渴望……”
蘇遲：“停！擱這畫扇形圖呢。”
係統：“最後九分鍾啊！完成任務的大好機會！他沒有防備，你衝上去任務就完成了！宿主，你看他現在多需要你！他一直在看著你！”
陸歸遠……一直在看著她？
可這和她又有什麽關係。
蘇遲：“哦。”
係統急了：“我不明白，宿主你不是還喜歡他嗎？為什麽這些任務你一個都不做？”
蘇遲：“因為我對於變成一個‘讓男主角滿意的女人’這件事沒有興趣。”
感情確實在短時間內難以剝離，但那是因為她忠於自己的心。
不是為了祈求誰的愛，也不是需要得到誰的垂憐。
她又道：“對於變成一個‘讓係統滿意的宿主’這件事，也沒有興趣。”
陸歸遠聽到她的這句話，緩緩站直了身體。
他望向她。
這是他與蘇遲距離最近的一次——
這一刹那，他仿佛直接觸碰到了她的靈魂。
這句話擊中他的胸腔，輕易地在冷硬的堅冰上撞開一個豁口。
有光飄進來，滿地發亮。又仍舊空空落落，想要被更多的光填滿。
他的人生被係統玩弄，成了一場攻略者狂歡的鬧劇。別人罵他冷血多疑，無情狡詐，他並不反駁。是的，他就是這樣的人。
他在黑暗中獨自行走了太久，久到他幾乎喪失了愛人的能力，也並不相信有人會真心愛他。
但此刻，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髒的跳動。
陸歸遠朝蘇遲走過去。
他聽見係統仍舊狂轟濫炸的催促：“宿主，他走過來了！衝上去親他，他不會拒絕你！”
“嗯嗯。”
而後，他就聽見蘇遲敷衍係統：“看完這本小說就去，也就還有個兩百章，快了快了。”
她蜷成一團，嬌嬌懶懶地窩在沙發裏。
他喊她名字：“蘇遲。”
蘇遲抬起頭：“嗯？”
他道：“我有話和你說。”
“哦……”
蘇遲磨磨蹭蹭，不想放下手機。
她還沒做好和陸歸遠談話的準備——
雖然似乎也要不了什麽準備，但一想到今天的不愉快，她就忍不住想把壞情緒和陸歸遠都打包丟在一邊，最好再也別想起來。
她拖延道：“等等再說。”
她還沒看完這一章小說呢。
係統恨鐵不成鋼：“宿主！你怎麽這麽不爭氣啊！這麽近的距離，一抬頭就能親到了！”
“嗯嗯。”
蘇遲左耳進右耳出，繼續專心致誌地看著手機。
陸歸遠終於看不下去，抽走她的手機，傾身上前。
眼前的手機忽然被抽走，蘇遲茫然抬頭。
卻聽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蘇遲。”
一瞬間，腦中係統的聒噪聲都歸於寂靜。
耳邊隻餘他低沉微啞的嗓音：“我喜歡你。”
再然後，他溫熱的唇就覆了上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