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陸歸遠問起宋書意, 蘇遲隱隱約約有點奇怪的感覺。
……他之前好像不會問她這種問題。
“宋書意啊……”蘇遲想了想,道,“他人挺好的。”
她以為陸歸遠誤會了, 幫宋書意說話:“他也不知道是相親宴, 被騙過來的。”
“剛才等車的時候,我還和他聊了一會兒。”蘇遲想起宋書意的回答,彎起眼睛,“他一開始還不相信我父母是在騙他, 告誡我不要在背後說長輩壞話。”
蘇遲笑了一下:“他還……挺正直的。”
聽著蘇遲對宋書意的讚許, 陸歸遠周身的氣壓微妙地低了幾分。
他低聲道:“聽起來你對他的評價很高。”
蘇遲沒察覺到有哪裏不對。
她隻以為這是尋常的聊天,道:“畢竟他是個不錯的人。像他這樣的男人, 還挺少見的。”
陸歸遠問:“少見?”
“嗯。”蘇遲想了想道, “他算是少見的……比較有原則和底線的人吧。這是個很寶貴的品質,我很喜歡和這樣的人接觸。”
……很喜歡?
陸歸遠雙眸眯起。
蘇遲繼續道:“和這樣的人相處的話, 就不用擔心和防備什麽了,會讓人很放鬆。”
係統急道:“宿主,你怎麽在一個男人麵前誇另一個男人啊!這是感情交往裏的大忌!正確的做法是,你要說上一堆陸歸遠的優點,然後告訴他宋書意處處都比不上他!”
蘇遲:“你也太狗腿了一點。”
係統深沉道:“你不懂了吧,這是人性!人人都喜歡聽好聽的話!”
蘇遲不以為然:“陸歸遠不會這麽小心眼的。”
係統:“你看他現在臉色多差!!!肯定是被你氣的!”
“……是嗎?”
蘇遲轉過頭去看陸歸遠。
他瘦削的下頜線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一把薄而利的刀, 鋒銳且蒼白。他薄唇幾乎沒有血色, 英挺的鼻梁之上,是一雙琥珀色清淺又深邃的眼睛。
見她看過來, 他道:“怎麽了?”
“你……”蘇遲搖搖頭, 又道, “沒什麽……”
蘇遲把將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她倒不覺得陸歸遠為因為她誇宋書意而生氣。
就是覺得他氣色有些差過頭了。
是不是……他的病越來越重了?
但他不願意說的話, 她也不好追問。
一時間,車廂內沉默下來。
車上的兩人各懷心思,黑色勞斯萊斯在夜中疾馳,飛掠滿腔心事。
……
蘇家。
程瑜君擺平了蘇嫵,回到自己的房間。
梳妝櫃上放著她那天拍賣會時同時買回來的一些小玩意兒,她看到這些小首飾,就想起了那條送給蘇遲的藍寶石項鏈。
她肉痛了一番,開始摘下今天佩戴的耳墜。
忽然,她的餘光瞥見了放在梳妝台上的拍賣會圖冊。
從拍賣會回來之後,這份拍品圖冊就被她隨手放在了這裏,從未打開過。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了這份圖冊開始翻閱。
當她翻了幾頁——
一對羽毛造型的祖母綠耳墜赫然映入眼簾。
這不就是……蘇遲今天戴著的那副耳墜?
這對耳墜是被誰拍下的來著?
那天拍完項鏈之後,她就一直在為這個價格生氣,沒怎麽注意後麵的拍品都被誰拍走了,隻記得陸家兩個小子,財大氣粗,買了不少東西。
程瑜君心中想著這個問題,沒有答案,難受得不得了。
她立馬又拿著這本冊子出門,去找蘇嫵了。
蘇嫵正在靠在**,用手機和馮珂吐槽這個養母,見到程瑜君門也不敲就推門進來,嚇了一跳。
她把手機收起來,摁滅了屏幕,笑道:“媽,你怎麽突然進來了?”
“有件事想問你。”
程瑜君拿出了那本拍賣會上的拍品圖冊,指著上麵那對祖母綠的耳墜問她:“你還記得這是誰買的嗎?”
“這個啊……”
蘇嫵抬手支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
她知道是誰買的。
陸歸遠嘛。
這點記憶力她還是有的,當時看完了養母的熱鬧,她就在一邊看著這些有錢人一擲千金。由於種種原因……對於陸歸遠買下的東西印象最為深刻。
因為她當時就猜測,陸歸遠難道是買下這些首飾送給蘇遲嗎?
然而,她也知道她的養母今天晚上見了誰。
她的養母今晚見了蘇遲。
“媽,那天拍賣的東西太多,”蘇嫵頗為頭疼的樣子,無辜道,“我也想不起來這是誰買的了。”
“想不起來算了。”
程瑜君有些不悅,離開了蘇嫵的房間。
蘇嫵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給蘇遲發了幾條消息。
……
回到陸家之後,下了車,蘇遲從包裏拿出手機。
一解鎖屏幕,她就看到了蘇嫵給她發來的一連串消息:銥誮
【蘇嫵:今晚你和爸媽吃飯的時候,戴了一幅耳墜?】
【蘇嫵:她看那耳墜很眼熟,來問我。】
【蘇嫵:那天的拍賣會,我和媽都在場,我知道那耳墜是陸歸遠買的,我沒告訴她。】
【蘇嫵:但她遲早會知道。】
【蘇嫵:我也不知道你現在和陸歸遠是什麽關係……你先做好準備,如果她知道了,你要怎麽應付她。】
看到消息,蘇遲抿起嘴唇。
這麽巧啊……
這都能被認出來。
她回複蘇嫵:
【閃電:我知道了,謝謝。】
回複完,她抱著手機,有點苦惱。
她看著陸歸遠:“你去拍賣會那天……我親生母親也在啊?”
陸歸遠倒了一杯溫開水,道:“嗯,可能是吧。”
客廳明亮的燈光下,他的臉色更加顯得病弱蒼白。
他的手捧著水杯,手背上被針紮後留下的青紫痕跡清晰可見。
蘇遲心髒一縮,挪開眼睛,問他:“什麽叫可能是?”
“意思就是,”他不疾不徐道,“我不會浪費時間去關注與我無關的人。”
“哦……”
蘇遲道:“那……你下次在這種場合看到她的話,能不能告訴我一聲。”
陸歸遠深深地看她一眼:“那天,你告訴我,不要給你發消息,會被你朋友看到。”
蘇遲:“……”
啊哈。
好像、大概、可能、也許……這件事是她自己作出來的。
蘇遲頓時就心虛了起來。
蘇遲機智的小腦殼立刻想出了解決辦法:“我給你改個備注吧。”
改個大家都不認識的名字,被看到也不會認出來了。
蘇遲打開軟件,準備給他改個名字,卻在備注名稱上卡殼了。
“唔……”蘇遲問他,“你想讓我把你備注成什麽?”
陸歸遠將皮球踢回給她:“你想改什麽就改什麽。”
蘇遲盯著屏幕,想了半天。
係統大喊:“改成親親老公!”
蘇遲:“……我是巴不得馮珂她們看到的時候來問我嗎?”
係統:“改成親愛的!”
蘇遲:“這個和上一個有什麽區別?”
係統:“沒區別!這兩個稱呼都能夠有效增進你和陸歸遠的感情進度!”
感情進度?
蘇遲偷偷瞄了沙發上的陸歸遠一眼。
他們兩個之間……也沒什麽感情進度。
蘇遲吐槽道:“建議的很好,下次別建議了。”
吐槽完,她想起陸奶奶對他的稱呼,在屏幕上輕輕打下兩個字。
阿遠。
然後她把通訊錄裏的備注也改成了這個。
改了備注之後,按首字母排序,陸歸遠的聯係方式一躍就成為了她通訊錄裏的第一個名字。
“改好了,”她告訴他,“以後……你可以隨便給我發消息。”
陸歸遠看著她的眼睛:“你改成什麽了?”
“阿……”
蘇遲下意識地回答他的問題,卻又在開口時,感受到了這個稱呼的親昵和黏稠,有些難以說出口。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輕聲道:“阿遠。”
陸歸遠看著她的耳根一點一點地泛紅,聲音輕飄飄的,仿佛輕柔的羽毛,纏綿勾人。
“我……去卸個妝。”
還未等他開口,她就如同兔子一樣從沙發上蹦起來,一溜煙跑走了。
他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耳邊還回**著她剛才那句話。
阿遠。
他從未覺得這兩個字如此動聽過。
……
蘇遲坐在鏡子前卸妝。
卸完妝之後,她又打開了手機。
阿遠兩個字是不是還是有點明顯……馮珂她們隻要稍微聯想到陸歸遠就能知道是誰。
蘇遲想了一會兒……把這兩個字改成了字母。
AY。
這總不能被猜出來了吧!
……感覺是連她自己也會忘記掉的備注呢。
算了,不管了。
改完備注,蘇遲把手機扔在一邊,進浴室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來,她穿著睡衣,打了個噴嚏。
此時,陸歸遠正好推門進來。
他看她一眼,道:“你今天還沒有吃藥。”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他的聲音比以往沙啞了許多。
蘇遲有點不想吃藥。
她望著他,小聲辯駁:“我的感冒快好了。”
“快好就是沒好。”
陸歸遠拿起桌上的藥盒,遞給她:“吃藥。”
蘇遲隻好就著水將藥片吞服下去。
被陸歸遠監督著吃完藥,蘇遲氣鼓鼓地坐在**。
陸歸遠躺在了她的身側,閉上眼睛。
蘇遲打開一本小說,看了兩眼,餘光瞥向他,忍不住問道:“你要睡覺了?要關燈嗎?”
“不用關燈。”
陸歸遠道:“我有些累,躺一會兒。”
他頭很暈。
可能是係統的感冒懲罰生效了。
他頭昏腦漲,胃部的疼痛依然沒有減輕,仍舊隱隱發痛,明天還需要去治療。
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卻不覺得難熬。
他聽著身側蘇遲淺淺的呼吸聲,連疼痛仿佛也減輕了幾分。
意識漸漸迷蒙,他模糊間又看見宋書意站在街邊,伸手扶她的那一幕。
明明是尋常的場景。
卻格外刺眼。
他還想起蘇遲對宋書意的評價。
“正直……”
“有原則和底線……”
“我很喜歡和這樣的人接觸……”
一句又一句。
清晰刺耳。
模糊間,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打碎了他意識的邊界。
“喂,嬌嬌?”
蘇遲接了電話,輕手輕腳地從**起身,打開門,走到了門外。
房門虛掩著,並未關緊。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門外傳來:“你找我什麽事情呀?”
她驚訝地又提起了那個名字:“宋書意?”
他隱約聽到電話的內容:“宋書意的大學……我們公司……合作……”
合作。
他捕捉到這兩個字。
他清醒地意識到,這意味著蘇遲又要和他見麵了。
理智告訴他,這是正常的朋友交往。
很正常。
他說服自己,很正常,不要幹涉她的交友。
待到她打完電話,回到他的身邊,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卻崩斷了。
“蘇遲。”
他睜開眼,喊她的名字。
“嗯?”
蘇遲看向**躺著的男人。
“我有些沒力氣。”陸歸遠聲音虛弱道,“能不能扶我一下?”
蘇遲不疑有他,伸手去扶他,擔憂道:“你怎麽了,病加重了嗎,我去叫鍾叔……”
正要扶起的刹那,男人握著她的手,輕輕一拉。
陸歸遠再次倒在了**,蘇遲壓在他的胸膛。
他與她對視,兩人隻隔著一個鼻尖的距離。
“抱歉,我沒有力氣。”
在蘇遲看不見的角度,男人的眼尾閃過一絲隱秘的笑。
蘇遲從來沒有和人這麽貼近過,紅了臉,慌亂地想從他身上爬起來,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額頭。
感受到他額頭的溫度,她本想縮回去的手掌又落了下去。
她認真地探了幾次他額頭的溫度,皺著眉道:“你好像發燒了。”
“是感冒嗎……”蘇遲喃喃道,“不會是我傳染給你的吧……”
陸歸遠啞聲道:“嗯,有可能。”
他抱著她,感受著一團溫香軟玉跌落在他懷裏。
他與她前所未有的親密,令他又是滿足,又是失落。
他腦子已經不太清醒,但他的意識似乎又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聽見自己問她:“如果是你傳染給我的,你會離開我嗎?”
蘇遲沒聽懂這個問題。
……離開他?
蘇遲摸著他滾燙的額頭,搖頭道:“不會啊。”
就是有那麽點愧疚……
是她傳染給了他誒。
蘇遲自責道:“如果是我傳染給你的,那是我的錯……”
她一露出這樣的神情,他的理智仿佛又在此刻回籠。
“不是你。”
他低笑一聲:“是我不小心,與你無關。”
他終於明白了她對他的意義。
是他蓄謀已久,自投羅網。
與她無關。
作者有話說: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