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歸遠抱起蘇遲——

當他做出這個動作之後, 他才發覺,他的身體已經快過了他的大腦。

他應當叫醒她。

而不是如現在一樣,她落在他懷中, 靜悄悄地閉著眼, 好似一捧輕盈的月牙。

她沒有被他的動作弄醒,反而恬靜地靠在他的身上,雙頰粉紅,綿軟又嬌柔的身體令他幾乎不敢用力, 仿佛他掌心稍一收緊, 她就會碎在他懷中。

他連腳步也放輕了下來,抱著她, 一步一步地回到了臥室。

他沒有開燈, 循著黑暗,將她安放在**。

而後他伸手, 去開床頭夜燈。

“哢噠”。

開關過於清脆的聲響,將她驚醒。

她皺著眉,睜開眼睛,雙目含著水光,盈盈地望著他。

過了一會兒,她才看清麵前的人是他。

她眼角一彎:“你回來啦。”

“嗯。”

他看向夜燈,心道。

明天就把這盞燈換了。

他察覺到她與以往不同的沙啞聲音:“你的嗓子……”

蘇遲今天已經不知道被多少個人問過這個問題, 下意識地回答道:“唔……昨天淋了雨, 感冒了。”

陸歸遠眼神一凝:“你不是跟我說,你沒有淋雨?”

蘇遲心虛地挪開眼睛。

她小聲道:“頭發濕了一些, 我本來以為沒問題嘛……”

她像是幹了壞事被抓包的小孩一樣, 語氣不自覺地帶了點撒嬌, 尾音上揚, 沙啞中還透出一股少女嬌俏的甜意。

蘇遲後知後覺地發現:“我……怎麽在臥室?”

她的眸子有些迷茫:“我記得我剛才在沙發上等你啊……”

陸歸遠一頓:“我不想吵醒你,就把你抱了上來。”

“哦……”

麵對著陸歸遠一幅公事公辦,仿佛在陳述某個再普通不過觀點的表情,蘇遲也點了點頭,沒有察覺其中問題。

夜燈下,她麵色愈發紅豔,天真嬌憨。

陸歸遠卻微妙地感覺她的狀態有些不對。

像是卡了殼的機器,極其緩慢遲鈍地在運行。

他伸出手,探向她額頭。

蘇遲沒料到他會做這個動作,來不及躲避,額頭就被一隻寬大的手掌覆住,耳邊傳來他低沉的嗓音:“蘇遲,你發燒了。”

“發燒了嗎……”

她不覺得自己的身體哪裏有問題,就是太累了,腦子轉得慢了點。她抬起手,也去探自己額頭的溫度,卻忘了他的手還未移開。

然後,她的手掌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發現自己額頭上還有別的東西,握著他的手,自然地牽開,又拿自己另一隻手去摸額頭。

“我覺得我沒有發燒。”

她仰頭看著他,表情一本正經道:“是你的手太熱了。”

她指尖微涼,握著他手掌的時候,沒什麽力度,異常柔軟。

陸歸遠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沒有抽開。

“我讓鍾叔拿體溫計,”他不容拒絕道,“如果你發燒,我讓醫生過來。”

“沒有發燒……”她此時有些像個胡鬧的小孩,不悅地咬著唇,“我不要看醫生……”

陸歸遠卻沒有縱容她。

很快,鍾叔帶著紅外體溫計上來,在她額頭反複測量了幾次。

“38度5,”陸歸遠看著體溫計上的溫度,再次重複了一遍,“蘇遲,你發燒了。”

他望著她的眼睛:“你想讓醫生過來,還是我帶你去醫院?”

蘇遲低頭,嘟囔道:“不想去醫院……”

“行。”

陸歸遠轉頭道:“鍾叔,你去聯係柳醫生。”

沒過多久,柳醫生便到了。

柳醫生是陸家的家庭醫生,居住在他父親的那所陸宅,日常服務於老太太和年幼的陸彬。

柳醫生替蘇遲檢查後,給她開了退燒藥。

“這個季節不一定是受涼,也有可能是流感,”柳醫生道,“假如明天還沒有退燒,建議您帶她去醫院,必要的時候可以打退燒針。”

聽到打針兩個字,蘇遲顫抖了一下,敏銳被他捕捉到。

沒想到蘇遲……

居然害怕打針。

難怪她不願意去醫院,也不願意看醫生。

待到鍾叔和柳醫生離開,屋裏隻剩他們兩人。

服用完退燒藥,蘇遲躺在**。

“陸歸遠,”她軟綿綿地喊他,“好苦……我想吃糖。”

那股照顧小孩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他著實沒有什麽照顧小孩的經驗,陸星銳幼時,他對於弟弟也沒有什麽耐心。

可麵對著蘇遲,他幾乎不經思考,就願意滿足她的要求。

他道:“我讓鍾叔……”

蘇遲搖頭:“你別告訴他。”

他問:“為什麽?”

“我是個大人了……”她孩子氣道,“吃了藥還要吃糖,多丟人。”

她兩頰通紅,眼眸璨璨,像是火苗裏淬出來的那一點亮星:“我不想讓別人知道,隻想讓你知道。”

猝不及防地,他的心髒似是被撬開一角。

角落裏一束火苗照耀,冰消雪融。

“好。”

他溫聲答應她:“我去給你找糖吃。”

他起身,下了樓。

一樓有個儲藏間,備有各色零食,平常都是陸星銳在使用。

他沒有看到糖,卻在儲藏間的角落裏找到一盒糖漬青梅。

他帶著這盒蜜餞離開了儲藏室,一出門,正好見到鍾叔神色複雜地望著他。

“少爺,您……”鍾叔問,“為什麽出現在了這裏?”

陸歸遠神情自若道:“忽然想吃點甜食。”

鍾叔:“……”

他怎麽不知道少爺喜歡吃甜食?

陸歸遠不知鍾叔心中腹誹,回到了臥室。

一進門,蘇遲就眼巴巴地看著他:“有糖嗎?”

他坐在她的身邊,將塑料盒蓋打開。

“不是糖啊……”

蘇遲有些失望,拿了顆青梅送進嘴裏,轉眼笑開:“也很甜。”

“你也吃!”

她像是大方分享零食的小朋友,又拈起一顆青梅遞到他唇邊。

他垂眸,望著她近在咫尺的蔥白手指,停頓了幾秒。

她不解地看著他:“你不喜歡吃嗎?”

他道:“沒有。”

她有點委屈:“那你怎麽不吃,我舉了半天,手好累。”

他一笑,低頭咬上那顆青梅,唇沿擦過她指腹。

她期盼地看著他:“甜嗎?”

他忍著胃裏強烈翻湧上來的厭食欲望,將這顆青梅咽了下去。

他望著她,眸色晦暗,啞聲道:“……甜。”

很甜。

……

吃完糖漬青梅,蘇遲就再也不鬧,乖乖睡著了。

她真的很好哄——

哪怕發著高燒,頭腦有些不清醒,也頂多是像小孩一樣鬧著不願意打針,鬧著要吃糖。

偏偏她的潛意識裏,又保留了自己作為一個“大人”的麵子。

撐著麵子,不願意讓鍾叔知道的模樣……

實在是天真可愛。

清醒的時候,她總是將自己的這一麵藏得很好,從未露出來過。

但當他瞥見這隱藏的任性一角……

卻並不覺得厭煩。

他本該討厭這樣的女人。

他的時間有限,絕不會將有限的精力投入到這些毫無價值的雞毛蒜皮的需求上。

但今天,好像有什麽正在偏離了軌道……

而他不想糾正。

或許偏離不是從今天開始的。

他冷靜地想。

是從什麽時候?

他向她提出結婚……還是他第一次將她考慮為結婚對象?

依賴於他良好的記憶力,與蘇遲相識以來一幕幕的場景出現在他的眼前,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在他的印象裏都異常清晰。

他精密運算的大腦試圖從中找出偏離軌道的瞬間,卻迷失在這其中,無從分辨。

他想了一夜,幾乎沒有入睡,決定起來去工作。

起碼工作,不會帶給他這樣一團亂麻的問題。

他坐起身,瞥見蘇遲的睡顏,忍不住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溫。

燒不知有沒有退,但溫度比昨晚低了一些。

看來,應該是不用打針了。

他望著床邊那盒糖漬青梅,無聲地笑了。

……

蘇家,早飯時分,餐桌上的氣壓卻愁雲密布。

程瑜君陰沉著臉,一夜無眠。

她還在為支付了昨晚那天價的項鏈而心痛,她的丈夫蘇柏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優哉遊哉地坐在一旁玩著手機遊戲。

程瑜君心頭火起:“你別玩遊戲了!”

蘇柏從遊戲中,抬頭看她一眼:“你還在為昨晚的拍賣會生氣?反正錢都花出去了,你想著也沒用……”

蘇柏道:“這不是正好嗎?上次小遲在宴會上說我們花了巨資給女兒買了項鏈,其他人還不信。這回,他們不相信也得信了。”

程瑜君心中知道這件事給她帶來的好處——

但她還是止不住地窩火。

原本隻需要出一半的價錢……她白白抬高了一倍!

但要說競拍的那人是和她故意抬價,似乎又不是。

因為拍賣會的後半段,和她競拍的那個買家,仿佛進了超市大賣場一樣,瘋狂掃貨,展現了極為雄厚的財力。

後來她才知道,和她競拍的人是陸家兄弟。

陸家啊……

是她可望而又不可及的門第。

說不定人家就是想要那條藍寶石項鏈……而她卻做了那個冤大頭!

她程瑜君向來不是一個吃悶虧的人。

在項鏈上付出的,她就要收回來。

她見蘇嫵還沒有出來吃飯,低聲與蘇柏商量:“反正小嫵和宋家那小子已經分了,你說……我們撮合宋書意和小遲怎麽樣?”

蘇柏打著遊戲,附和道:“老婆,你決定就好。”

程瑜君的控製欲得到了滿足,做出決定:“過幾天……我給小遲送項鏈的時候,同時也把宋書意約出來吃個晚飯。”

她叮囑丈夫:“你去約宋家那小子,約他的時候,不要說小遲的名字。就說我們兩可惜他跟小嫵解除了婚約,想和他聊一聊。”

蘇遲那邊安排她和宋書意接觸,而蘇嫵嘛……

有沒有機會,讓她和陸歸遠聊一聊?

程瑜君盤算著兩個女兒的去向,雙眸泛著精光。

作者有話說:

宋書意:危

陸歸遠: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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