硒都城雖然清雅美麗,但不大,我騎上摩托也就十分鍾的樣子就到了紅燈籠麻辣燙館。

我看到滿鳥鳥和覃瓶兒站在“紅燈籠”門口等我,一些糙糙娃兒眼睛裏伸出無數把鉤子盯著覃瓶兒看。

我把他倆帶進“紅燈籠”,麻臉的老板迎出來,油汗的臉上掛著特有的笑,“喲嗬,是鷹哥呐,好久沒來了,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當他看到隨後走進來的覃瓶兒,本來還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立馬就瞪得象牛的那玩意兒,木頭木腦呆在那裏。

我一看他的樣子,假裝生氣地對他說:“麻老板兒,啷格?被電打了?”麻老板兒醒過神來,扯回目光嘿嘿一笑,領著我們走進一間包間。

“鷹哥,你們想吃些啥子?”麻老板等我們落座後,眼睛看著覃瓶兒有口無心地對我說。

因為時間還早,客人並不多,我看麻老板也比較空閑,再說覃瓶兒一個女孩子,雖然又累又餓,但女孩子在任何時候對自己的容顏都是很在意的,就對麻老板說:“這樣吧,能不能借貴洗漱間讓這位女士先洗洗臉,順便也讓那位老兄搞下清潔衛生大掃除,你趕緊叫小妹準備一套鴛鴦火鍋,有些什麽好吃的準備好,行不?”

麻老板一連聲地答應說行,樓上就有洗漱間,還有熱水,莫說洗臉,就是洗澡都可以。隨後挺著他那碩大的肚子跑出去安排去了。

我注意到覃瓶兒感激地朝我一笑,跟著小妹上樓洗臉漱口去了。滿鳥鳥在進門時就把他那個破行禮箱和覃瓶兒的一個紅色的小巧精致的行禮箱寄存在櫃台,這時也跟著上樓去了。

在他們洗漱時,一個土家族妹娃兒手腳麻利地端上一個鴛鴦火鍋,伸手打著天燃氣爐子,接著又用托盤端上來些菜肴,擺放在桌子上,隻等那火鍋中的湯燒開就可以下菜了。

“鷹哥,那個妹娃兒是什麽人?啷格象個混血兒?”麻老板踅摸進來,遞給我一支煙,神秘兮兮地說。

“她啊?我也剛認識……估計是我嬸娘!”我瞟了麻老板一眼,見他臉上的笑容浪得快要掉下來,輕描淡寫地對他說。

“你嬸娘?有恁個年輕漂亮的嬸娘?——可惜喲!恁個誘人的一朵鮮花啊!看來你是隻能聞不能摘了!”麻老板搖頭晃腦,語氣故作悲愴。

“哎!我說,你各人爬開行不?”本來心裏就有些失落,哪經得起挑拔,我向麻老板噴了一口煙,踩了他一腳,他嘿嘿笑著退出包間。這麻老板其實並不姓麻,隻是他臉上如釘鞋踏爛泥一樣長滿麻子,又加上他是開麻辣燙館的,還有他酒量奇高,是硒都酒壇“不”字輩人物,外號“麻不翻”,幾“麻”一起,所以人人都叫他“麻老板”。

我抽完幾支煙,火鍋裏的湯慢慢燒開,滿鳥鳥從樓上走了下來。這夥計經過一番打掃,看上去順眼多了。看樣子他把頭和臉都洗了,還象模象樣把頭發梳成了“中分”,茅草般的胡子也刮了,換了一身幹淨的短袖襯衣,那條紅裏透黑的領帶也不見了,腳上那雙解放鞋也換成了棕色的皮鞋。不過臉上的那副似笑非笑的痞相還是沒有收斂多少。

“煙呢?”鳥鳥拖了一把椅子塌下來又找我要煙抽,我遞給他一支。

“火呢?給大爺點上!”他又找我要打火機。

我趁機“日絕”他,“你這個衣錦歸來的夥計原來是四等煙民啊,既無煙又無火的!”招手叫麻老板給鳥鳥拿了一包煙和一個火機,他大大咧咧地收下了,還一臉早該如此的樣子,氣得我非常不爽。

“說說,你跟她是麽關係?”本來還有很多話想問滿鳥鳥,不知怎麽竟最先問出了這個問題,問完之後我才發覺這問題實在多餘,臉上變得訕訕的。滿鳥鳥已經公開他和覃瓶兒的關係,問這個問題豈不是多此一舉?

滿鳥鳥看我尷尬的樣子,吐了個煙圈,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你說我和她是麽關係呢?”

“呃!那個,鳥鳥……”我話還沒說完,身邊突然湧來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香風,扭頭一看,我也像麻老板那樣被電擊一下——覃瓶兒經過一番梳洗打扮,美得更上一層樓,先前那個疲憊至極的狀態一掃而空,剛下車那個溫軟可人的姑娘現在變成了充滿野性魅力的超級美女,看上去特別的青春亮麗、容光煥發。我努力搜腸刮肚想找些形容詞來描述她,卻發覺我十幾年學的那幾瓢東西顯得特別蒼白無力。如果說剛下車的覃瓶兒是一朵蔫啦巴嘰的牡丹花,此時的覃瓶兒卻是一朵水靈靈嫩閃閃的白荷花了。

我看得熱血噴湧,心中更加五味雜陳。

“鳥鳥?什麽鳥鳥啊?難道今天我們要吃鳥鳥嗎?我可不吃!”覃瓶兒坐下後,不看滿鳥鳥,俏目盯著我疑惑地問。我一愣,不解地看看滿鳥鳥,難道覃瓶兒竟然不知道“鳥鳥”是他的綽號?滿鳥鳥掩嘴偷笑一聲,眼光遊離到別處不睬我。

我見覃瓶兒還在盯著我,隻好輕描淡寫地說:“鳥鳥是滿鳴的綽號!”

“哦?鳥鳥是滿鳴的綽號嗎?我怎麽不知道?是怎麽得來的呢?”覃瓶兒眼睛露出探索的笑意,好奇地問我。

“這個……麻老板兒,拿酒來!”我尷尬萬分,不知如何解答,急中生智,大聲招呼麻老板,隨便偷偷抹了把頭上的虛汗。

麻老板進來,問我:“鷹哥,喝多少瓦的酒?”眼睛卻偷瞄著覃瓶兒。“多少瓦的酒?什麽意思?難道你們用瓦喝酒嗎?”覃瓶兒眼睛睜得更大了,不解地問麻老板,我趕緊跟她解釋說這是硒都特有的方言,就是多少度酒的意思,把“度”叫“瓦”,目的是體現酒的勁道。覃瓶兒釋然地點點頭,對我說:“土家族人真有意思!”

我還沒說話,滿鳥鳥已經在吩咐麻老板了,“別的酒不要,我們隻要苞穀酒,45瓦,喝著安逸!”麻老板看我點點頭,轉身就從櫃台拿來六瓶小瓶裝的苞穀酒。

“拿這麽多啊?”覃瓶兒驚奇地看著一字擺開的六瓶酒。

麻老板趕緊說:“你們是三個人,每個人兩瓶,我們這裏沒人喝單個的,取的是好事成雙的意思!”

“我也喝?這是你們這裏的習俗嗎?”覃瓶兒再一次驚奇地睜大眼睛!

我點點頭說:“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無酒不成宴,談不上是我們這裏的風俗,隻是體現土家族人的熱情好客而已!不過,你可以少喝點,這苞穀酒——哦,也就是玉米酒——是用本地天然綠色玉米釀製而成,雖然喝多了也不上頭,但是在喝的過程中卻不容易下咽,喝下去的時候就像一團火從嘴燒到胃裏!”

我向覃瓶兒介紹土家苞穀酒時,那邊滿鳥鳥已倒了一瓶到杯子裏,迫不及待地一仰脖,二兩苞穀酒已經下肚,完了一抹嘴,大歎一聲:“爽!好多年沒有喝過這玩意兒了!”

我向覃瓶兒的杯子裏倒了小半瓶酒,小心翼翼地對她說:“嬸…..嬸娘,要不你試試?”

覃瓶兒的臉一下就紅了,白了我一眼,嗔怪地對我說:“怎麽叫得這麽難聽啊?誰是你嬸娘?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聽到她這樣說,我心裏竟然莫名其妙一喜,向正在狼吞虎咽的鳥鳥拋了個標準的男式媚眼,卻發覺滿鳥鳥根本不看我,自顧自地在一邊大快朵頤。

我看到他這副吃相,指著菜單對鳥鳥說:“鳥鳥,要不要來盤這個玩意兒?據說是吃什麽補什麽!”滿鳥鳥大喜,搶過菜單,順著我手指的地方一看,原來是豬腦髓!

鳥鳥大怒,滿嘴噴著酒氣衝我來了一“梭子”,“你個龜兒子,有你恁個日弄(戲耍)老輩子的嗎?讀書讀到牛屁股裏去了?”

報了一箭之仇,陪他喝了兩杯酒,我不再理他,扭頭去看覃瓶兒。

覃瓶兒把那半杯酒端在手裏,湊到鼻子跟前嗅了一下,“哇,好香啊!”學著滿鳥鳥的樣子一口吞了,我本以為她會馬上尖叫一聲,誰知她端著空酒杯,咂巴下嘴,眨著眼睛細細品了一會兒,點點頭,“這酒雖辣,味道卻很好!”完全是一副“酒精”考驗的神態,看得我呆若木雞。

覃瓶兒看我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羞澀地一笑,舉著空酒杯送到我麵前,“怎麽?土家族待客隻有一杯酒嗎?”我醒過神,慌忙拿起瓶子向她的杯中倒酒,我邊倒邊注意她的神色,見她並沒有縮手的意思,隻好把瓶中的酒全部倒進她的杯子。

“鷹哥,先敬你一杯,感謝你的接待,以後還有事請你幫忙哩!”覃瓶兒端著酒杯,笑盈盈地對我說。一聲“鷹哥”叫得我半邊酥麻,頭腦發熱,想也不想,陪她喝了一杯。

“鳥鳥,謝謝你這一路的照顧,來,我敬你一杯!”覃瓶兒自己又倒了杯酒對滿鳥鳥說,滿鳥鳥連忙吞下嘴中的菜,端起杯子,“應該的應該的!莫客氣莫客氣!”,淺淺喝了一口,覃瓶兒卻一口清喝空杯中的酒,滿鳥鳥見此情形,也喝幹杯中的酒,“好!瓶兒酒量不小啊,我也喝了!來,我也敬你一杯!歡迎你來硒都!”

我在旁邊聽得滿麵狐疑,聽話音,難道他們不是情侶關係?那覃瓶兒來硒都幹什麽呢?旅遊?

正欲問個究竟,麻老板拿著幾瓶酒進來,滿麵慣有的陰笑,“鷹哥,你啷格不介紹下這兩位尊貴的客人呢?太不夠意思了!介紹我們認識,我也好盡地主之誼嘛!”

“哦!這位是我的叔叔,也是我的朋友,你叫他滿鳥鳥就行了!這位是……覃小姐!”我在介紹覃瓶兒時,沉吟半天,才文皺皺地說了個“覃小姐”,弄得我自己都覺得很別扭。麻老板意味深長地看了滿鳥鳥一眼,“哦!你就是鷹哥的叔叔啊!來,敬你一杯,在哪發財啊?”滿鳥鳥喝了一口,淡淡地說:“發個屁財!——我在地球修補集團工作!”“啊?也好啊!現在農民工的地位越來越高了!你看,你都找了恁個漂亮的媳婦!”

覃瓶兒臉一紅,低頭不語。我指著麻老板對覃瓶兒說:“這位是……”話未說完,麻老板接口道:“嘿嘿,我叫麻不翻!我和鷹哥同輩,所以敬嬸娘一杯!”覃瓶兒臉更紅了,滿麵尷尬,狠狠瞪了滿鳥鳥兩眼,雙手亂搖,“我不是我不是!你別亂叫。——對了,你的名字好奇怪啊?”

“他叫麻不翻,意思就是他喝酒厲害!”我看覃瓶兒可憐巴巴的樣子,急忙替她解圍。

“過獎過獎!我平常沒有別的愛好,就好這一口!來,那就敬妹娃兒一杯,祝你越長越漂亮,我先幹為敬,你隨意啊!”麻老板幹了杯中的酒,得意地亮亮杯底。覃瓶兒見他如此,端起酒杯,微微一笑,一口氣喝幹杯中的酒,驚得我們三個大男人麵麵相覷,相顧失色。

“哈哈,想不到妹娃兒居然是同道中人,有意思有意思!——小妹,再拿幾個酒來!”麻老板兩眼放光,向包間外高喊一聲,轉眼間服務員又拿進八瓶酒來。麻老板不由分說,兩下擰開酒瓶蓋,倒了滿滿四杯,“嘿嘿!酒逢知已千杯少啊!妹娃兒,嘿氣(使勁)喝,這頓算我的!鷹哥,鳥叔,拿出土家人的樣子,陪遠來的妹娃兒喝好啊!今天我們來個一醉方休,誰都不許拉稀擺帶(耍賴)啊!”

麻老板興高采烈,我卻很猶豫,我本來已經喝得有些頭暈了,看這架勢,兩杯三杯還不能解決戰鬥。滿鳥鳥也脹紅著臉,微露苦相,覃瓶兒卻顯得泰然自若,大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大將風範,看得我心驚不已,這美女,怎麽這麽能喝酒呢?

“你讓人家先吃點菜嘛!人家餓了很久了!”我連忙找了個借口,“對對對!妹娃兒,你先吃點菜,我們慢慢喝!”覃瓶兒拿起筷子,姿態優雅地吃起來。吃了幾口,她紅潤的小嘴就更加鮮豔欲滴,“噓兒噓兒”吹著氣,眼睛也變得亮晶晶的,看樣子這麻辣燙很適合她的胃口,看得我們三個土家漢子乍舌不已,沒想到,這個美女不僅能喝酒,還能吃辣的!

覃瓶兒看我們瞠目結舌的樣子,臉上一紅,端起酒杯,“來,我敬三個土家哥哥一杯,感謝你們盛情款待!我也先幹為敬吧?”說完,她一仰脖喝幹杯中的酒,喝完也像麻老板那樣一亮杯底,那意思是,你們看著辦吧!

麻老板哈哈一笑,“爽快!我也喝了!”我和滿鳥鳥滿臉無奈,又不想丟了麵子掉底子,故作豪爽地喝幹滿杯酒。這杯酒一下肚,我就感覺胃裏像被火點燃了,燒得全身的血液發燙,腦袋裏吱吱亂響,眼睛也變得癡迷了,看覃瓶兒的臉變得模模糊糊,飄飄渺渺,剛見到她時那種古怪感覺又從心底升騰起來,當我試圖去找尋來源時,卻又無跡可尋。

滿鳥鳥也好不到哪去,臉龐烏紫,癱倒在椅子上,粗壯的手掌抹著滿臉的油汗,嘴裏呼呼吹氣,裝出一副很輕鬆的神態;麻老板喝出了酒興,紅光滿麵,哈哈大笑,聲震屋背,滿臉的麻子隨著肌肉的抖動變得格外生動活潑;覃瓶兒仍然神情輕鬆,臉上既不通紅也不青白,閃耀著神采奕奕的柔光,一雙晶亮的眸子顧盼生姿,迸射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絕美。

“麻大俠,我不行了,你陪覃小姐喝吧!”我強忍著頭暈眼花以及胸中快要噴湧而出的髒物,有氣無力地對麻老板說。再看滿鳥鳥,已經象一袋麵粉壓在椅子上,半眯著眼,似睡非睡,口水橫流。

“行!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我了!”麻老板拍拍我的臉頰,滿嘴的酒氣撲麵而來,熏得我的胃一陣抽搐,差點現了原形。還好,覃瓶兒剛好把臉湊過來看我的情況,一陣異香及時挽救了處於崩潰邊緣的我。

“妹娃兒,他們兩個投降了,我陪你幹到底!”聽到這句有歧義的話,我心裏陡地升起一股惱怒,準備狠狠踢麻老板一腳,哪曉得渾身發軟,腿腳無力,隻好像滿鳥鳥那樣,半躺在椅子上,雙手抱著腦袋,強裝鎮定,惺忪著眼,看麻老板和覃瓶兒拚酒。

很短的時間,麻老板和覃瓶兒又各自喝了兩瓶酒,都是一口清,號稱“麻不翻”的麻老板舌頭已經在打裹了,說的話模糊不清,笑聲也弱了許多,臉上的麻子也安分了。覃瓶兒卻一如既往淡定自若,聲音仍然如空穀鳥鳴一樣清脆,“麻老板,我再敬你一杯吧?祝你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

“妹娃兒,你的心意我心領了,酒就不喝了吧?啊?不然我就要下豬兒了!”

“下豬兒?”

“嗯!哇嗚——就是這樣啊!姐……我叫你姐了,歡迎……加入硒都酒壇‘不’字輩,呃……姐姓覃吧?那就叫……叫‘覃不醉’……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