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出奇的冷!!
我本能地抽緊身子,力圖把自己的身軀擠成一個球形,以便抵禦那滲入骨髓的寒意,但是,腦袋都快蜷縮到褲襠了,我還是沒感覺到一絲熱氣。當那股如針般的寒意傳遍我的四肢百骸,最終像根尖利的針頭刺入我的大腦之後,我醒了,我一下子就醒了!
神智清晰,思緒開始向寒冷反撲而去。我睜開眼睛,入目一團漆黑,我心裏咯噔一下,我這是在哪裏?我忍著頭痛欲裂搖了搖腦袋,揉揉太陽穴,努力回想了下,格老子的,我這是宿酒剛醒啊。柳永說,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我努力扭了下脖子,這地方肯定不是楊柳岸,當然也沒有殘月,有風,但那不是曉風,而是不知從哪裏來的陰森森的冷風。——都是人,都是喝酒醉了,怎麽醒來後的意境就這麽天壤之別呢?
腿腳都已差不多被凍僵,稍稍用力骨節就喀吧作響。我艱難地小幅度地活動了一下身子,雙手終於可以黑暗中摸索了。不過觸手處給我的感覺非常古怪,同時稍稍恢複功能的鼻子也聞到一股陰森而濕腥的味道。我百思不得其解,我這是躺在哪裏呢?現在是什麽時間了?我暗自納悶,按道理說,我醉酒後還有寄爺、覃瓶兒和滿鳥鳥,額蘭果一家人也應該很熱情,不至於在我醉得人事不省後任我玉體橫陳吧?——肯定出現什麽變故!
想到這一層,我一下子急了,張嘴就喊覃瓶兒,卻不防從口中吐出幾口冷水,耳朵裏也有一股溫熱的**流出來,一個嚶嚶的哭泣聲就像一隻蚊子由遠及近向我襲來。我輕輕咳嗽著仔細分辨了一下那哭聲,欣喜地發現那哭聲正是覃瓶兒的。
我渾身一激靈,雙手一撐,終於勉力坐了起來,同時雙手無意中摸到兩塊木板的邊緣——我大驚失色,難道我是躺在一個冷如冰窖的木箱子裏?我心中暗罵,就是把我放在木箱子裏睡,也應該給我一床被子吧?誰都知道有些人酒醉後會感覺寒冷,而不幸我正是這“有些人”其中之一,再說,這裏還臭得能熏死綠頭蒼蠅!
不過,很快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在什麽木箱子裏,因為我雙手摸到的兩塊豎立的木板和屁股下的木板好像已被冷水浸泡很久,輕輕一拍就是滿手說腥不腥說臭不臭的冰冷水漬。我又轉了個念頭,難道我是坐在一艘船裏?那這船的造型也太時尚了吧?想其樣子跟一副棺材差不多!
棺材?我渾身一驚,渾身居然變得燥熱起來。媽那個巴子的,難道我居然死了?或者我還沒死就被人裝在棺材裏準備拉去活埋?我感覺**兩顆米米跳了下,接著又跳了一下,再接著節奏就越來越歡快,有點類似某種鼓點由疏到密的感覺……米米跳得正歡,我手也沒閑著,伸手在黑暗向上一摸,也沒碰到什麽棺材板之類的東西,而此時,我居然聽到一陣水聲,同時感覺屁股下的東西正在緩緩向前移動。
“瓶……瓶兒……”我艱難地喊了一聲,覃瓶兒的哭聲戛然而止,同時水聲也停止了,屁股下的東西輕輕搖晃了幾下,黑暗中一個明顯帶著濃濃恐懼的聲音響起,“鷹鷹……你回煞了?”
回煞?這個詞怎麽這麽熟悉?愣了一秒鍾,我心頭鬼火直竄,我還沒去找閻王佬兒報道呢,我回個鏟鏟喲!聽那聲音,分明就是覃瓶兒嘛!
“我……我沒死……”我趕緊抻著脖子又喊了一聲。
“真的?”這次的聲音居然包含著無限的驚喜。
“真……真的……騙你是小狗!”
“喲嗬!”天知道覃瓶兒怎麽會發出如此的聲音,這不明顯是我和滿鳥鳥經常用來調戲嫂子的哨音嘛!“你等等!我找個地方再說!”覃瓶兒也沒說找什麽地方,屁股下的東西劇烈搖晃起來,隨之很快向前劃去。
我剛想問問我們是不是在水裏,一條濕漉漉的舌頭從黑暗中無聲無息舔到我臉上,我一陳感動一陣驚喜,這可是覃瓶兒第一次吻我呢,可是想想不對,覃瓶兒的舌頭怎麽這麽粗大?正在猜疑,一具渾身濕透的毛茸茸的身子滾進我懷中……格老子的,居然是花兒!
而此時,屁股下的船也停了下來,一隻冰冷的手很快就摸到我臉上,一股哈著冷氣的聲音也傳進我的耳膜,“鷹鷹,你真的沒死?”
我知道那隻手是覃瓶兒的,“真的,不信你摸!”
覃瓶兒果然伸手在我身上**。我正在意淫哩,一小團幽藍色的火焰在我眼前陡然亮了起來——原來覃瓶兒是在摸我的防風防水的打火機。
突如其來的光讓我眯了一會兒眼睛,才緩緩睜開,看見一張滿含笑意卻毫無血色的俏臉正在離我幾公分的地方——不是覃瓶兒是誰?
借著微弱的火光,我發現自己果然是坐在一副沒有棺材蓋的棺材裏。棺材裏已經浸滿了水,還有一些渾濁的水漬從左右棺材板裏浸出來,牽著線線流入棺材中。棺材板裏是一片慘白,棺板邊緣還殘留著模糊不清的脂膏,很顯然這不是專為我準備的新棺材。
“我怎麽會在棺材裏?”我著急地問覃瓶兒。
“你拉我一把,我坐到棺材裏再跟你說。”覃瓶兒哈著冷氣,牙齒打著顫說。
我趕緊拉了覃瓶兒一把,覃瓶兒借力在水中一撐,屁股一翹,非常吃力地坐進棺材。
覃瓶兒一坐進棺材,就再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撲進我懷裏,“冷死我了,快抱緊我!”
我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了,緊緊摟著覃瓶兒。兩個人的體溫確實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抵禦寒冷,因為覃瓶兒的身軀好半天才停止顫抖——當然,這裏麵還有其它原因不便明說。
等兩人的氣息喘勻了,我們任那無蓋棺材在水麵上飄著,覃瓶兒一五一十向我說了我為什麽會呆在一副棺材裏的來龍去脈。
原來,昨天——我們此時根本搞不清時間,隻是從覃瓶兒的口中得知我醉酒之後時間已過去很久了——我雖然記不清後來發生了什麽事,但當時我的情形卻隻能用亢奮兩個字來形容,雖然走路都偏偏倒,但我還是嚷著要去看魚木寨的“亮梯子”和“手扒岩”,滿鳥鳥也是張牙舞爪隨聲附和,覃瓶兒和寄爺無法,隻好在額蘭果和她爸她爺的陪同下去看比天險還險的“三陽關”——亮梯子和手扒岩就是在三陽關附近——到了目的地之後,我那時更加張狂,據覃瓶兒說我當時精赤著上身,揮舞著一根鋤頭把,高聲大嗓作了一首打油詩,詩是這樣說的:“好個手扒岩,遠比蜀道難,要從此處過,留下買路錢!”那樣子,活生生是一個當代剪徑的強盜。
看完亮梯子和手扒岩,我偶然聽到額蘭果他爸說魚木寨裏還有一個魚木洞,這個洞還是寨中人的老祖先們住過的,我又吵嚷著要去看那個洞,然而,不幸的事情很快就發生了。當覃瓶兒架著我剛剛靠近那個什麽魚木洞實則比天坑還險的岩穴時,醉得同樣腳步踉蹌的滿鳥鳥不慎向前一擠,居然活生生把我和覃瓶兒擠下了洞穴。
“後來呢?”說到這裏時覃瓶兒沉吟了一下,我著急地問道。
“那魚木洞是個傾斜向下的地坑,離洞口不遠處確實有一個很大的地坪,但你抱著我從上麵骨碌碌下來,很快就滾到了地坪的邊緣,我滾得頭暈眼花,一下子沒停住,就抱著你從上麵垂直掉了下來。”
“那我怎麽會在一副棺材裏?”
“你還說呢,全靠這些棺材,不然我們倆早就死了!”
“怎麽回事兒?”
“具體情況我也沒看清,不過那絕壁上好像有很多你們以前說的懸棺葬,有很多棺材是擺在岩壁上突出來的石頭上的,我們一路掉下來,很幸運地撞破了一副棺材,並且跌進棺材裏,那副棺材緊接著就向下掉,又撞翻了很多棺材。就這麽撞撞停停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就掉進了冰冷的水裏。幸好下麵是很深的水,要不然我現在也不可能跟你講這些了。不知道你當時是酒沒醒還是被撞昏了,自始自終根本沒作任何掙紮,我又不敢鬆手,抱著你勉強從水裏鑽出來後,摸到很多腐朽的木板,把你扶上一塊棺材板後,我才摸出你的打火機打燃,模糊看見水麵上有很多的破碎的棺材……”說到這裏,覃瓶兒心有餘悸嘶嘶吸了兩口氣。
“後來呢?”
“後來……後來你就直挺挺躺在棺材板上不動,氣息也沒了,渾身也冷了,我喊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搖晃了半天你也沒動靜,還做了……做了人工呼吸,做了胸部擠壓……最後,我猜想你可能……不行了!”
“接著說。”
“我那時除了哭,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剛好看見旁邊有一副沒蓋的棺材,我跳進水裏,伸手把裏麵還殘存的枯骨撿出來扔了,好不容易才把你弄進去。我當時想,即使你真的……真的……我也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裏。後來我才發現那水緩緩向前流動,根本沒作過多考慮,就扶著棺材下意識順水向前劃。就在我向前劃了不遠,我突然聽見後麵有嘩嘩的水聲,我想,有什麽毒蟲猛獸你就來吧,反正……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誰知道居然是花兒!”覃瓶兒這段話說得非常平和,但我豈會想像不到當時的情景?
我雙手用力,讓覃瓶兒的頭靠在我胸口,緊緊摟著她不願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