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覃瓶兒的低呼,吃了一驚,往滿鳥鳥原來站的地方一摸,卻摸了個空——滿鳥鳥不見了!

我心裏一急,猛地直起腰,沒想到覃瓶兒正低著腦袋看我在地上**,我的腦袋無巧不巧正好頂在她的下巴上,痛得她驚叫一聲,腦袋往後一撞磕在石壁上,磕得“嘣”的一聲。我又是大急,趕緊伸手去揉她的後腦,低聲對她說:“對不起!”

不等覃瓶兒反應,我又低聲急急問站在旁邊的寄爺:“您家看見滿鳥鳥去哪裏了嗎?”

寄爺轉過頭,附在我耳邊說:“他不是站在覃姑娘旁邊嗎?啷格會不見了?”

我心裏更急了,低聲說:“寄爺,瓶兒的腳腫了,你幫她看看是怎麽回事?我去找找滿鳥鳥!”

寄爺點了點頭,低頭去看覃瓶兒的腳。

我見覃瓶兒有寄爺照顧,放下心來,想拍拍躲在我**的花兒,卻拍了空,花兒也不見了,我心裏更急,低聲咒罵不止。

此時洞廳中的白霧漸漸散去,不知道是從哪裏消失的。揚起的灰塵也慢慢落到地上,能見度稍強。但那白霧和灰塵豈是短時間就能消失的,所以此時我也隻能看到前麵兩三米遠的距離,又擔心那些凶猛的地牯牛再次出來,隻好摸著洞壁,慢慢向前搜尋。

想到那些恐怖的地牯牛,我在心裏連說怪事,按說這個東西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的,可是今天卻怎麽會前仆後繼往覃瓶兒身上爬呢?那些地牯牛又怎麽會那麽巨大呢?還有滿鳥鳥,這夥計究竟去了哪裏。我清楚記得,他是和我一起走到石壁邊的,明明就站在我身邊,怎麽一會兒的功夫,就不見了?是自己悄悄離開了還是遇到了意外?從內心來說,我寧願他是自己悄悄離開的而不是出現了意外。但是,按照他的個性以及和我的關係,他應該不會拋下我們幾個獨自離開。再說,他在卡門裏第二次看到了所謂的白胡子老漢,魂都差點嚇飛了,哪敢孤身一人獨自離開?

想起白胡子老漢,我又納悶,難道真有一個白胡子老漢?那這個白胡子老漢又是什麽樣子?他是誰?為什麽我兩次都沒看見?直到此時,我對所謂的白胡子老漢,僅僅是從滿鳥鳥口中聽到的印象,實在不能把那個所謂的白胡子老漢具體化形象化。

我就這樣亂七八糟的想著,摸著洞壁,慢慢向前挪。我邊走邊安慰自己,覃瓶兒有寄爺照顧,應該沒有問題,滿鳥鳥自認渾身是膽,力大無窮,也應該沒有問題,而花兒動作靈活,更應該沒有問題。

我此時最希望聽見滿鳥鳥或花兒的聲音。在這個模模糊糊的洞廳中,想看清他們在哪裏是不可能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聲音。我想大叫,又怕把那白霧“喊”出來,隻好壓低聲音,焦急地喊道:“鳥鳥……花兒……你們在哪裏?吭一聲啊!”可是整個山洞隻有我的低喊聲和喘息聲,哪有半點聲音回應我?

我摸著石壁,腳在地上探索,注意到那黃沙地並不平整,時而向上升高,時而又向下回落,凹凸不平。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在與地牯牛惡鬥時,通過反彈回來的聲音判斷,這個洞廳應該不會太大,卡門應該在洞壁上,而我已經摸著石壁走了大概二十分鍾,還沒摸到卡門,這真是撞他媽的鬼了!

我停下來,低聲喊了一聲:“寄爺,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側耳細聽半晌,也沒聽見寄爺回答。我又低聲喊了聲:“瓶兒,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覃瓶兒也沒有反應。

我想,肯定是我的音量過小,他們聽不見,但又不敢高聲喊叫。我心急如焚,隻好再次摸著石壁,慢慢向前走,我的打算是,既然找不到滿鳥鳥和花兒,那先順著石壁回到寄爺和覃瓶兒身邊,商量一下後再說。我剛想返身往回走,想了想,仍不甘心,繼續朝前走,計劃先找到卡門,辯明方位再說。

我邊走邊在心裏狠狠咒罵安樂洞,媽那個巴子的,從卡門進來,包括這個洞廳,估計還不到五百米,就發生了這麽多變故,這安樂洞還真他媽的邪門!

正在我胡思亂想、心中咒罵不止的時候,忽然聽見花兒在前麵汪汪狂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我一哆嗦,隨之大喜,總算聽見花兒的聲音了。此時的我,就像長久失明的人突然享受到光明一樣,說不出的五味雜陳。可轉念一想,心裏又大急,這個急有兩個方麵,一是以為花兒發現滿鳥鳥出現了意外,二是怕花兒的狂叫又把那白霧“喊”出來。

當下來不及細想,我不再摸著石壁,也不管腳踩在哪裏,朝花兒狂叫的方向直撲過去。

花兒正在狂叫,突然看見我從濃霧中撲出來,嚇了一大跳,待看清是我之後,奔過來咬著我的褲腿,直往前麵拖。我見它如此,心裏第一個反應就是滿鳥鳥出事了!我又驚又急,狂呼一聲,朝花兒指示的方向狂奔而去。

等我跑了十來步,眼前突然一亮。原來,我已脫離那團飄飄渺渺的白霧,站在一個懸崖邊。

我抬頭一看,洞頂上有個很小的天窗。一小束陽光從天窗漏下來,照得懸涯邊能見度大增。我激動地對著那束陽光作了個揖。

我轉身去看背後,那一團白霧又開始變濃。我想,肯定是花兒的叫聲又“喊”出霧來了,不由心裏哀歎一聲,怕什麽就來什麽。可奇怪的是,那白霧並不彌漫到懸涯邊來,飄到離懸涯兩尺左右的距離就停住了。我看那白霧籠罩的地方,就像一堵巨大的白色霧牆。

我低頭去看那懸崖,目光所及,看見一條彎彎曲曲的石梯小路直通崖底。崖底一堆亂石當中,依稀躺著一個人。我嚇得大叫一聲:“鳥鳥?”急忙就要順著那條石梯小路下到崖底去。

當我小心翼翼蹲下身子,準備手腳並用梭下那條石梯小路時,花兒卻衝我狂叫起來,還朝我直撲過來,但剛一近我的身又急急退了回去,眼裏怒放著凶光,張著血盆大嘴,那架勢,好像跟我有深仇大恨一樣不依不饒。

我對花兒的舉動百思不解,花兒怎麽啦?莫非受到刺激認不清人了?

我怒斥花兒幾句,見它並無多大危險,就不再理它,踩著那條石梯小路的第一步梯子,準備下去。腳還沒站穩,花兒疾如閃電般朝我撲來。我嚇了一跳,抬眼就看見花兒血紅的大嘴、尖利的牙齒離我的腦袋隻有幾公分了。慌張之中,我的手一下子沒抓牢,身子往後一仰,眼看就要直直摔落崖底。

電光石火之間,花兒頭一擰,張開大嘴,一口咬住我的衣領,前腿用力,把我往上一拖,我順勢雙手一撲,牢牢扒在懸崖坎上。

我驚魂未定,幾乎發狂。花兒見我扒在懸崖坎上,又衝著我狂叫起來。我對它的行為惱火至極,不知它到底是何用意。見它不再朝我撲來,考慮到不知滿鳥鳥是死是活,撇下花兒,急忙順著那條石梯小路下到崖底,低頭去看躺在亂石堆中那個人。

那人正是滿鳥鳥。

滿鳥鳥躺在亂石堆中,一動也不動,兩眼翻白。

我見此情形,以為滿鳥鳥已經駕鶴西去了,嚇得幾乎哭出聲,想不到進安樂洞才這麽點距離,滿鳥鳥就死了,還談什麽“公不離婆,秤不離砣”呢?

花兒見我下了崖底,也急衝衝地順著石梯小路滑了下來,根本不看地上的滿鳥鳥,再次衝我狂叫起來。看它的架勢,是想把我撕碎不可。我此時心灰意冷,心中被巨大的悲傷填得滿滿的,暗想,你要撕就撕吧!

看到滿鳥鳥的慘樣,我終於忍不住,嗚嗚哭出聲來。

“鷹鷹,流麽子貓尿喲?我還沒死呐!你就想吃三碗了啊!”正在我哭得肝腸寸斷、眼淚紛飛的時候,滿鳥鳥卻坐了起來。

我大喜過望,正準備去扶他,想不到他卻突然瞪圓眼睛,滿臉恐懼,衝我大聲狂呼:“白胡子老漢……白胡子老漢……”我一呆,扭頭一看,身後除了花兒還在衝我狂叫外,哪裏有個白胡子老漢?

我回頭看著滿鳥鳥,沒好氣地說:“我是滿鷹鷹,你的豬腦殼撞糊塗了吧?哪有個白胡子老漢?”說完又準備去扶他,他艱難地往石堆上退了一下,臉色煞白,衝我直搖手:“莫過來……白胡子老漢……莫過來……白胡子老漢!”我又疑惑地扭頭看了一下身後,還抬頭看了看,什麽也沒發現。暗道,滿鳥鳥的腦子不是真的摔壞了吧?

想到這裏,我也不去管滿鳥鳥的反應了,伸手就去拉滿鳥鳥。他見我走近,兩眼一翻,暈死過去,嚇了我一跳。正在不知所措時,我的後腦突然“咚”的一響,然後腦子一麻,眼前一黑,直挺挺朝石堆上的滿鳥鳥撲去。

倒下的時候,我感覺周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花兒的狂叫聲漸行漸遠,接著,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鷹鷹!鷹鷹!你醒醒啊!”迷迷糊糊中,我聽見似乎是我媽在叫我,心裏的第一感覺是:唉,我怎麽又做惡夢了?原來剛才那些情景都是在夢中啊!心裏一鬆,我睜開眼睛,把身邊的人一把抱住,慵懶地說:“媽,我剛才又做了個惡夢!”我抱住的人渾身一抖,一把推開我。接著,就聽見了滿鳥鳥嘿嘿的陰笑聲,“瓶兒又長了一輩,跟我平起平坐了,嘿嘿!還有了恁個大一個兒子!”

我一下子就醒悟過來,剛才不是在做惡夢,我是被人從背後打暈了!我抱住的那個人自然不是我媽,而是覃瓶兒。反應過來,我羞得驚叫一聲,翻身坐了起來。

神智清醒之後,我才看清我坐在一塊大平石上。寄爺拿著竹燈,兩眼炯炯有神地看著我,覃瓶兒坐在我旁邊,滿臉緋紅,滿鳥鳥坐在我對麵,嘿嘿笑著,滿臉嘲弄神色。我臉上熱烘烘的,不曉得是羞的,還是竹燈光的原因。

花兒見我醒來,上前在我臉上舔了一下。

我一見花兒,氣不打一處來,抬手照著它的腦袋打了一下。花兒“昂兒”叫了一聲,躲到寄爺身後,兩眼怯怯地看著我。

“你打花兒幹嘛呢?它救了你一命,你還這樣對它!”覃瓶兒神色稍稍恢複,紅著臉推了我一把。

“它救我?它恨不得把我撕碎了!”我怒聲說道。

“你……!”

“鷹鷹,不能怪花兒,它確實救了你一命!”寄爺對我說。

“啷格回事?”我見寄爺說話了,才曉得事情可能不是我想像的那麽簡單。

“你曉得花兒為麽子要咬你嗎?那是因為你後腦殼上有個東西!”寄爺說。

“有個東西?什麽東西?”我奇道。

“白胡子老漢!”寄爺嚴肅地說。

“白胡子老漢?就是滿鳥鳥見到的白胡子老漢?”

“嗯!”

“那我怎麽沒見到?”

“我也沒有見到!隻要鳥鳥、覃姑娘和花兒看見了!”

“隻有他們看見了?”我心中的疑惑更深。

“是啊!我們在濃霧中隱隱聽見花兒的叫聲,才聞聲摸了過來。你曉得不?這條石梯小路就在我和覃姑娘的腳邊,也就是說,你從那條小路下來時,離我們隻有不到三尺遠。我把覃姑娘的腳包好後,扶著她朝左邊走了兩步,就走出了濃霧的範圍,來到懸崖邊!”

“難道滿鳥鳥就是從那裏摔下來的?”

滿鳥鳥在旁邊吸了口氣,說:“不錯!當我們幾個站在那石壁處時,我見安哥來了,就想給他讓讓位置,結果,我往左邊跨了一步,腳下一踩空,就從上麵摔下來了!我想喊你們,結果發現我奶氣了,想說說不出,想喊喊不出!”

“奶氣?”我想起來了,我小時候也遇到過這種狀況。那是我在外婆家的瓦縫裏掏鳥蛋,沒提防梯子突然摔下,我重重倒在地上,結果半天說不出話來。所謂的奶氣,也就是經過重摔或重擊後出現短暫的失聲。

“原來是這樣啊。後來我找到你,你就看見我腦後有個白胡子老漢?”

“是的!”

“我怎麽看不見?”

“他在你腦後嘛!你的頭轉,他就跟著轉,你啷格會看見他呢?”

“那寄爺怎麽也看不見?他可以看到我的腦後啊!”

“這個我就不曉得了,你要問安哥!”

“寄爺,你真的沒有看見?”

“我確實沒看見,我打你那一下,也是按照覃姑娘的指點,照著你的後腦殼打的!”

原來我後腦勺那一下是寄爺打的,打得也太凶了吧。我摸摸後腦勺,發現那裏已經鼓起一個大包,隱隱作痛。我橫了寄爺一眼,寄爺嘿嘿笑著對我說:“失手!失手!當時太急了!莫怪啊!”

怪個鏟鏟,打都打了!

“你是用什麽東西打的呢?”我摸著後腦勺對寄爺說。

“就是這個!”寄爺遞給我一樣東西。我接過一看,那東西仿佛就是一個減肥了的保齡球瓶,是用堅硬的茶樹做的,已經被磨得溜光。“這是……鑼錘?”我疑惑地問。“是的。我和覃姑娘從濃霧中走出來時,剛好見你去拉鳥鳥,覃姑娘說你背後似乎有個人影,又見花兒朝你狂叫,滿鳥鳥也直往後退,我以為你被迷住了心智,想害鳥鳥,情急之下,就把鑼錘從上麵扔下來,剛好打在你的後腦上,沒想到居然把你打暈了。你啷格這麽不經打啊?”

我的天爺爺,這麽粗大的一根鑼錘,從那麽高的地方扔下來,打在我的肉腦袋上,不暈才怪喲。

事情到這裏已經很明白了。滿鳥鳥不慎摔下懸崖,卻摔得說不出話來,我去找他,最後聽見花兒的叫聲,找到懸崖邊,發現了滿鳥鳥。花兒看見我腦後的白胡子老漢,衝我狂叫,其實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那個白胡子老漢,它見我要摔下懸崖,又救了我,等我下了懸崖,那白胡子老漢還是在我腦後,所以花兒又衝下來朝我狂叫。滿鳥鳥醒過來,看見我腦後的白胡子老漢,嚇得暈死過去,我去救他,寄爺卻以為迷失心智,按照覃瓶兒的指點,照著我的後腦,從懸崖上扔下鑼捶,把我打暈過去。

“瓶兒,你看見了那個白胡子老漢嗎?他是什麽樣子?”我問覃瓶兒。

“我也沒看清,隻模模糊糊看見個人影。”

我晃了晃腦袋,實在想像不出白胡子老漢的模樣,就問寄爺:“您家怎麽看不見?”

“也許是我的火焰高吧!看不到這些!”

“火焰高?你是說,白胡子老漢根本就不是人?”

“……可能吧!我又沒有看見。”

“那你和滿鳥鳥從魔芋樹那裏退回去後,發生什麽事?看見那白胡子老漢了?”

“我看見鳥鳥急急慌慌地朝喊雲窟跑去,想去拉住他,他卻跑了回來,告訴我說前麵有個白胡子老漢,不能回去了,我想起你和覃姑娘還在裏麵,擔心你們害怕,所以就趕緊叫你快跑,這才進了地牯牛洞!我見你們暫時沒有危險,就想再次去卡門裏看看,卻發現怎麽也找不到卡門了,回來時,才注意到你們情勢危急。情急之中,我拿出一麵鑼來猛敲一下,本意是想把地牯牛嚇跑,沒想到居然起了奇效,解了你們的圍!”

媽那個巴子,難道地牯牛居然懂得“鳴金收兵”的道理?

“鳥鳥,你沒事吧?”我問滿鳥鳥。

“沒事。我是順坡滑下來的,所以身體各個部件還在。”

“寄爺,你把我打暈後,那白胡子老漢就不見了嗎?”

“是的。你暈過去後,覃姑娘說那白胡子老漢就不見了!”

我此時頭亂如麻,覺得有很多問題要問,可一時又不知從何問起,暈了一陣,隻好問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這是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