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看到這裏,整個事件的大體已經逐漸趨於明朗。總結起來大體是這樣的:土家族的老祖先廩君巴務相老大人是原始部落蜒族之後,依靠“擲劍入穴”和“泥船浮於水麵”兩件事當上了當時的首領,並且把祖上傳下來的兩枚陶印用一塊黑陶做的血魂碑保管起來,而這兩枚陶印分別是蜒族及賨族的鎮族之寶。蜒族和賨族具有共同的祖先即從特大洪水中保得命在的雍尼和補所兩兄妹。隨著時間的推移,雍尼和補所兩兄妹的後人逐漸分成了八個部族,蜒族和賨族隸屬這八個部族之一。雖然是同一根藤上結下來的瓜,不知何故,蜒族和賨族產生很深的仇怨,並且這仇怨中又夾雜著說不清理還亂的手足之情(這情形其實和現在兄弟分家差不多,打斷骨頭連著筋,沒什麽大不了的)。就這樣,兩個部族磕磕碰碰分分合合度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就進入了廩君時代。這廩君,注定要成為土家曆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依靠賨族後代鹽水女神的幫助,利用巫術(現在理解起來其實並不玄妙)幫助廩君當上了五溪蠻的首領,誰知廩君的心思並不完全在兒女情長,因種種原因,帶領自己的族民欲開拓更廣大的疆土,極大地傷了鹽水女神的心,鹽水女神因愛生恨,走上了極端,最終被廩君無情射殺。兩個部族之間舊愛又添新仇,纏綿千年的心結就更加解不開了。

從書中可以看出,廩君殺了自己的枕邊人之後,懷有一定的悔恨之心,通常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任何人遇到這種事情肯定不會真正做到心若磐石,所以廩君後來對鹽水女神的後代能躲則躲,實在不能躲了也隻得狠下心來一不做二休,但原則還是以躲為主,所以,一路遷徙,最終到達硒都唐崖定居下來。

至於後來的事情,包含廩君死後的事,書中已經說得再明確不過了,我也不再多說。

如果這本帛書前麵的部分說的是土家族的一段野史,看上去很簡單,我並不覺得稀奇,但是後麵的內容卻十分玄幻,我幾乎認定它就是一個神話傳說。當然,最匪夷所思的事就是這段野史居然與我扯上了關係,而且種種跡象表明,好像我這個人能夠呆在世上,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了的,這實在與我的世界觀太格格不入了。

到目前為止,血魂碑的來曆我已基本了解,這段時間所遇到的詭異經曆也似乎找到了一個貌似合理的解釋,但我現在卻越來越迷糊,很多事情尤如粘稠的蛛網把我的思緒縛得結結實實,剪不斷理還亂,實在讓人揪心加惱火。

這些事情是:一、我為什麽跟廩君長得如此相像?二、土司王覃城與覃瓶兒背上為什麽都會出現一幅綠毛圖?三、清和大師說的那四句偈語與這些事究竟有什麽內在聯係?(這是到目前為止,一點都沒理出頭緒的疑問,帛書中也根本沒有提到這一點,由此可見,那四句偈語連廩君和土司王覃城都是不知道的),四,那兩枚陶印究竟有什麽作用?現在身在何處?那棵土家族發源的梭欏樹現在還在世上嗎?若在世上,現在又在哪裏?第五,這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前前後後複雜的來龍去脈到底有幾分可信?

當我把帛書中的內容複述給寄爺、覃瓶兒和滿鳥鳥後,從三人臉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們顯然也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一向喜歡冒皮皮的滿鳥鳥居然擺出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看得我本來就有些鬱悶的心情更加擁堵得心慌。

在我講述帛書內容的過程中,我父母做了一些早點讓我們吃了,不著邊際地扯了幾句,就去忙自己該忙的事情了。不知不覺中,時間已到正午,天氣變得非常炎熱,我說得口幹舌燥,加上心思重重,寄爺、覃瓶兒和滿鳥鳥也在各自回味,所以我丟下血魂碑和帛書,懶洋洋跟他們三人打了聲招呼,摸進內屋想眯下瞌睡。

躺在床上,我腦子裏仍然翻江倒海,身子輾轉反側,雖然睡不著眼皮子卻又捉對兒打架,兩邊太陽穴撲通撲通跳過不停。我一忽兒想,剛剛看了一本玄而又玄的神話故事,一忽兒又想這事兒是真的,確實是我的宿命,想真正終結此事,還非得按照書中的交待去完成那件匪夷所思的任務。

正迷糊間,花兒躥進內屋,四腳上的白花飛舞得很清晰。

我八個不耐煩,雖然我跟花兒的關係非常要好,但我最煩在自己睡覺時被外界打擾,我此時本來就想睡而睡不著,你這背時夥計跑進來幹嘛呢?

正想喝斥花兒滾出去,花兒卻停在我麵前,兩眼定定看了我一會,嘴巴一張,一句話語在耳邊炸響,“鷹鷹,你現在是不是感覺很迷惘?”

我起初以為是寄爺或者滿鳥鳥也進來了,之所以在花兒張嘴的同時,聲音就冒出來,完全是一種巧合,但想想又不對,內屋就這麽大個空間,一個活人進來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聽那說話的聲音根本就不是寄爺或滿鳥鳥的,完全是一個陌生人的聲音,而內屋除了我之外,唯一的活物就是花兒了,而花兒是不會說話的,那這聲音是從哪裏來的呢?

“別找了,是我說的。”花兒似乎明白我的心思,大嘴再張了張,又冒出一句。

我終於嚇得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的汗毛勁鼓鼓立起來了,雖然有汗冒出來,但我竟覺得分個寒冷。我戰戰戰兢兢問花兒:“你……你……你是誰?你怎麽跑到我家花兒身去了?”潛意識裏,我蠻以為肯定是某人的鬼魂附在花兒身上了。

“我就是你的花兒!”花兒的眼中有一種神采,很鎮定的感覺,絲毫沒有鬼魂附體那種身不由已兩眼癡呆的感覺。

“你……你怎麽會說話?”我心跳得更加厲害。

“我怎麽會說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打算怎麽辦?”花兒就像一個活生生的人,用非常輕緩的語氣開口說道。

“什麽……什麽怎麽辦?”

“就是帛書中說的那件任務!”

我周身越來越冷,六月的炎熱仿佛一霎那就消失怠盡,“你……你聽懂了我剛才那番複述?”

“是的。”

這兩個字一從花兒口中冒出來,不知怎的,我心中冒出一股非常古怪的感覺,仿佛覺得花兒是我多年的一個老朋友,花兒能開口說話這件玄之又玄的事情我竟感覺非常正常了。

我鎮定了下心情,遲疑地問道:“依你說,這件事情應該怎麽辦?”

“肯定要去完成才行!”花兒說得異常肯定,仿佛這句話根本就沒有通過大腦。

“為什麽?”

“不為什麽,這是你的宿命。”

又是宿命!我哭笑不得。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土家漢子,而且是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新時代的土家漢子,科學早已日新月異,怎麽還會粘惹上這些說也說不清道也道不明的詭異事情呢?

心情如此,說出的話卻言不由衷,“這麽說,這一切真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

花兒居然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很鄭重的樣子。

“但是……”我摳摳後腦殼,準備在心中把措辭想好後再開口。

“你是不是覺得現在去找那兩枚陶印和梭欏神樹漫無頭緒?”我本來不是想的這個問題,不過此時聽花兒提起,順勢點了點頭。

“那兩枚陶印我知道在哪裏,你們現在隻需要去找到那棵梭欏神樹就行了!”花兒的語氣寵辱不驚,仿佛對整個事情了解得非常透澈,這更讓我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奇怪的是我竟朦朦朧朧覺得它知道這事兒並不稀奇,它說的這兩句話也並未引起我過度震驚。

“那……兩枚陶印在哪?”

“現在時間未到,時間到了,它們自然就會現身!”花兒說了一句影視劇中常用的陳詞濫調。

“……那我們去哪裏尋找那棵梭欏樹?它現在真的還在世上?”

“那棵梭楞樹究竟在哪裏我並不知道,不過我知道的是它一定還在世上。”

“……你怎麽知道它還在世上?按照帛書上的圖形來看,那棵樹如此巨大,恐怕早就被人砍得連樹根都沒了。”

“它所在的位置肯定是人跡罕至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是在一個非常隱秘的地方……別問我是怎麽知道的。”花兒見我臉顯遲疑,迅速封堵了我的嘴。

“隱秘的地方?”

“這個地方,應該在廩君自東向西遷徙的路上,也就是鹽水流域!”

“為什麽?”

“你仔細想想就明白了,硒都兩邊都是土地豐腴的盆地或平原,物產富足,為什麽廩君會帶著自己的族人走向崇山峻嶺、土地貧瘠的地方呢?”

“為什麽?難道也是躲避洪水災害?”

“不是。是為了尋找那棵梭欏樹!”

“啊?難道他自己也在尋找那棵樹,隻是任務未完成就化成白虎了?”

“是的。”

“這麽說,我們要完成的竟是他的遺願?”

“是的。”

“但……當今社會,土家族雖是少數民族,但人數還是不少,為什麽偏偏是我們去完成這件任務呢?”

“這個你在書中應該得到答案了,我現在可以說得更明顯一點,因為你是廩君的轉世!!”

“轉世?”

我愕然,正欲再問,花兒眼神突然變得複雜莫名,低沉著聲音說道:“我不能說得更多。反正你必須去完成書中的任務。”說完轉身躥出屋外,與推門進來的滿鳥鳥擦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