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答這兩個問題,還得從這棵梭欏樹說起。據書中記載,這棵梭欏是我們土家人的守護神樹。”我吸了口煙,開始給寄爺他們轉述書中的內容。

其實,文書老漢講的那個兄妹成親的故事中當然有渲染誇張的成份,但某些部分又與帛書中記載的內容不謀而合。很久以前,曆史上確實發生個洪水滔天的事情,洪水也確實淹死了不少人,當然現在已經無法考證這事兒發生在哪朝哪代。這場洪水給當時人們的生活造成了極大的困難,大部分人不但丟了家園,還丟了性命,活下來的寥寥無幾。那時節,生存是人們的第一要務,而要活下來,當然不可能一直生活在水中,而不生活在水中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比水麵高的地方,所以沒被淹死的人找啊找啊,就找到了這棵梭欏樹並且安居下來。

放在很久以前,這樣巨大的樹在硒都地區並不稀奇,那時候的硒都幾乎全部是原始森林,不像現在這樣很多山包包都被砍伐得像疤痢腦殼(不過,現在的硒都森林覆蓋率仍然達到67.2%,是祖國三大後花園之一,被稱作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嘿嘿,小小得意下)。硒都本身的地勢又非常奇特,海拔很高。從地圖上看,西邊是豐裕富饒的成都盆地,東邊是魚米之鄉江漢平原,武陵山脈橫亙在二者之間。硒都又幾乎是武陵山脈的至高點,如果在高中望去,硒都幾乎就像一口倒扣的鍋。這樣的地形地貌當然是躲避洪水的最佳去處。

不過,有一點我沒想明白,書中也沒說,既然硒都的海拔高,應該說再厲害的洪水也不至於淹沒這個地方吧,那些存活下來的人為什麽還要爬到樹上去呢?難道說當時的洪水已經漲到硒都地區了?這該是怎樣的一場洪水啊!翻開各類史籍,除了零星提到曆史上曾經發生過洪災,具體到什麽程度尚沒有翔實記載。

這個情況隻能說明,這場洪災發生在有史記載以前。當然,華夏文明有史記載的也有隻有五千年左右,這在人類發展的曆史長河中無異是滄海一粟,沒有任何史籍記載這場洪災並不稀奇。

但這場洪災卻在土家人的起源傳說中描述得活靈活現,雖然免不了有後人加工的成份,使這個傳說更傾向於神話故事,但任何一個神話傳說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現實依據,特別是在關係到一個民族的起源的時候。

關於這場洪災,帛書並沒有太多的記載,也不我容我去瞎猜。

不過,帛書中倒是提到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關於兄妹成親繁衍土家人的事情。我在書中第一次看到了這對兄妹的名字,妹妹叫雍尼,哥哥叫補所。很明顯,這兩個名字肯定是土家語詞匯,在當今世界,土家人早已通用漢語,取的名字也使用漢字,很少出現地地道道的土家語名字了。書中對這對兄妹的描述也很簡短,甚至可以說很隱晦,並不沒有明說他們是一對親兄妹。按我的猜想,如果當時那場洪災奪去相多人的性命,隻留下很少的一部分人,按我們現在的思維去推論,這些爬到梭欏樹上並存活下來的人要麽就是親戚,或者說是一個家族或者一個部族更準確,因為當時的人們都是一個部族集中在一起生活,加上硒都山大人稀,部族之間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三天對六麵。既然如此,這個部族中的人員肯定全部或部分存在血緣關係,那時候根本沒科學理論,更沒有不許近親婚配的法律,部族之間的成員近親成婚也不是沒有可能。

當然,作出這種猜測還有一定現實依據。就在改土歸流之前,土家族地區都還有近親成婚的陋習,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表兄表妹婚配,有姑家之女,必嫁舅家之子的傳統觀念,“姑家女,伸手娶”、“舅家要,隔河叫”這兩句諺語充分說明了這個婚配現象。據說這是母權傳統觀念的遺風,稱之為“還骨種”。這種婚配現象要是換在現在,姑家女與舅家子尚沒脫“五服”,是典型的近親結婚,是政策所不允許的。除了近親結婚,土家族在很久以前還流行同姓婚配,按照當時的人文環境,既然是同姓嘛,肯定或多或少存在一定的血緣關係,也屬於近親結婚。

覃城是唐崖土司製度施行的最後幾代土司王之一,隨後不久就是改土歸流,當時的清王朝已在本地區明令禁止同姓婚配和近親婚配,而覃城時代土漢文化相互影響相互滲透已經很深入,覃城可能也意識到近親結婚帶來的後遺症,思想觀念上有所變化,所以在製作這本帛書的時,可能是羞於前人的陋習,在交待這對兄妹的關係時含糊其辭,僅僅是簡略說了兩句。文書老漢說的那個神話中,說這兩兄妹成婚是神仙的旨意,石磨合在一起也是上天安排,而且兄妹並未同房,臨產生下的也不是人而是血砣砣,恐怕也是這個原因。

當然,作為土家人,我也不敢隨便去猜測這對兄妹的關係,要不然從哪個旮旯蹦出來幾個老祖宗,說我胡說八道,然後一通臭罵一通亂棒,那我真是貓兒抓糍粑,脫不了爪爪了!

這對兄妹不是帛書描述的重點,我在此也隻是簡單連蒙帶猜幾句而已。

總之,這幅圖像就說明一個事實:很久很久以前土家人因躲避洪災而爬到樹上去生活,而且在樹上繁衍生息,逐漸有了後來的土家人。

帛書中在提到這棵大樹時,還有一段類似附注的內容。那就是有關土家人喜居吊腳樓的原因也來自這棵大樹。當時除了人,肯定還有在洪水中生存下來的毒蟲猛獸,應該說當時的生存環境相當艱難,所以這棵早期土家人賴以生存的梭欏樹上才搭了那麽多的窩棚。而這窩棚據書中記載,就是當今土家人吊腳樓的最原始形態。

滿鳥鳥見我扯了長時間也沒扯到正點子上,八個不耐煩,氣哼哼地說:“就算這棵梭欏是土家人起源的地方,那它又怎麽變成你口中所說的守護神樹噠?它與我們又有麽子關係?難道僅僅因為我們是土家人,如果這樣,土家人多了去了,為麽子單單要我們幾個去找到這棵梭欏樹呢?還有,那兩枚陶印又是麽子來曆?要解開的是哪兩個部族的恩怨情仇?”

“對啊!”覃瓶兒附合道。寄爺雖沒說話,不過看眼神也知道他心裏也迫切想得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我苦笑了下,組織了下語言,接著說:“書中並沒有提到這棵梭欏樹為什麽是土家人的守護神樹,據我自己的理解,這棵梭欏樹可能是早期土家人崇拜的對像。很久以前的土家人不是信奉萬物有靈嗎?對這樣一棵讓他們能安身立命的大樹,心目中說不定早已把它神化,認為它具有無上的靈性,這應該是好理解的。而之後的土家人又講究祖先崇拜,老班子口耳想傳下來的東西自然全部照般,久而久之,早期的土家人就認為這棵梭欏樹不僅是本族的生命之樹,而且還是自己的守護神樹了。按照現代的思維也很好理解,不是說家是幸福的港灣家是最安全的地方嗎?換作一個民族,總有自己依賴的心靈家園和精神寄托。我想,這也許就是土司王覃城說這棵梭欏是土家人的守護神樹的原因吧!”

三人聽了都沒出聲,對我的猜測不置可否。我不再等他們開口詢問,繼續說道:“至於說為什麽要我們去找到這棵梭欏樹……”我看了滿鳥鳥一眼,“嚴格來說,帛書上並沒有提到我們的名字,隻是要求符合某些特征的人去尋找這棵梭欏和那兩枚陶印,再完成最後的任務……”

“停!”滿鳥鳥揮手打斷我,“我曉得了,你,滿鷹鷹是符合特征的,對吧?瓶兒也符合特征,對吧?所以你們兩個應該就是去完成這項任務的人,對吧?”

我笑了下,這頭夥計的腦子還沒笨到家。

滿鳥鳥看見我的神色,繼續賣弄聰明,“你符合特征是不是因為你額頭上有個‘土’字?瓶兒符合特征是不是因為她背上那幅已經消失的綠毛圖?……噫?你額頭上的‘土’字……哈哈,狗日的,你真牛!”

我大吃一驚。吃驚的原因不是因為滿鳥鳥猜到了書中的意思,而是我無意看見對麵穿衣鏡中我額頭上的“土”字不知何故已經變成一個幾乎讓我羞愧得想跳樓的“牛”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撲到穿衣鏡前仔細一看,最後不得不悲痛萬分地承認,我額頭上確實是個“牛”字。我摸著它,滿心惱火,我記得“土”字下麵那一直是我一到唐崖,下車時莫名其妙摔了一跤留下的傷疤,但那一撇是什麽時候留下的呢?這一撇當然也是一條傷疤,前段時間也許是滿臉大花貓根本不曾留意,現在看起來卻十分明顯了。

你別說,這個“牛”字的筆劃結構還真它媽那個巴子的十分嚴謹。

“哈哈,格老子的,我看你以後幹胸改名叫‘牛郎’算噠……這不,名片都已經印到額頭了!”滿鳥鳥毫不客氣地“日弄”我說。

我心裏那個鬱悶啊,沉甸甸的起碼有百十來斤重。覃瓶兒也是滿臉驚奇,眼神中卻又掩飾不住滿腔笑意。我羞得無地自容,我本來就長得差強人意了,一個“土”字活生生頂了十幾年,本想就這樣頂著活一輩子算了,卻沒想到又被覃瓶兒生因為這個字生拉硬扯扯上關係,更想不到短短十來天時間,這個“土”字居然又變異為“牛”字了!

救救我吧,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