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才知道,這巴蔓子將軍可是土家曆史上一個非常著名的英雄人物。《華陽國誌•巴誌》記載了巴蔓子的事跡:“周之季世,巴國有亂。將軍有蔓子請師於楚,許以三城。楚王救巴。巴國既寧,楚使請城,蔓子曰:‘借楚之靈,克弭禍難。誠許楚王城,將吾頭往謝之,城不可得也。’乃自刎,以頭授楚使。楚王歎曰:‘使吾得臣若巴蔓子,用城何為!’乃以上卿禮葬其頭。巴國葬其身,亦以上卿禮。”春秋戰國時期,周王朝崩潰,諸侯割據,群雄爭霸,弱肉強食,兼並鯨吞。巴國在諸侯國之中,地小而國弱,常受楚國欺淩。公元前676年,楚國令巴國去攻打申國,天性勁勇的巴人,在強暴麵前,不但不出師進攻申國,反而派軍攻打強暴的楚國,迫使楚與巴和好,後來,巴國發生了內亂,無力平定,於是發生了巴族史上的上述壯烈故事。
再後來,我從一個近百歲的土家老人那裏聽到一個似真似假的傳說,據說巴蔓子將軍死後,因為身首異處,巴人於是命本國一著名工匠用一種傳說中的神木,仿照巴蔓子將軍的相貌雕了一顆假人頭安在其身軀上,又由於巴蔓子將軍算是凶死之人,出於當時的特殊禁忌,凶死之人是不能享受厚重棺木的,隻能用普通的木板拚湊而成的薄棺裝殮,但巴蔓子將軍是巴國的英雄,自然不能按常人對待,又由於當時的主持梯瑪說,巴蔓子將軍是水命,所以巴人就把巴蔓子將軍的屍體用船棺形式厚葬了。
至於巴蔓子的船棺怎麽出現在地下皇城,覃瓶兒的肚中怎麽會出現那個印象模糊的汙黑東西,我一直沒有找到答案。後來,當我把這件事說給寄爺聽後,他當時的臉就變了,但一句話都沒對我說。
扯遠了,轉回來——
走到浮橋近處,我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麽浮橋,而是用柱子支起來的一座短橋,隻不過橋麵和水麵很接近,因此在遠處看來這座橋就好像浮在橋麵上,支撐橋的柱子不知是什麽材料,但那橋麵確實是采用無數截楠竹鋪就而成。
滿鳥鳥回頭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爬上竹橋,慢慢站了起來。那楠竹雖然已經十分枯朽,但彼此之間很密,而且是上中下三層,滿鳥鳥走在上麵雖然咯吱咯吱聲不斷,但那竹橋終於還是沒有斷裂垮塌下來。這讓我安了心,背對著竹橋把覃瓶兒放在橋麵上,然後跟著爬了上去。
走到竹橋的盡頭,我發現那艘黑船正橫在竹橋的另一頭,橋的前方是一個感覺非常大的黑洞洞的空間,而那兩隻巨龜不知是遊走了還是沉入了水裏,此刻蹤影不見。
等我回過頭來時,看見滿鳥鳥正站在茅屋的堂屋門前,而且一條腿已經抬了起來,看樣子是想一腳把門踹開。我心頭忽然一凜,急促地大聲喝道:“等一下!”滿鳥鳥不解地回頭望著我,粗腿輕輕放下,“啷格了?”
“先不要去堂屋,去兩邊的廂房看看。”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
我之所以作出這個決定,是因為我心中有較深的顧慮。一般來說,土家人的堂屋是一個非常講究禁忌的地方,堂屋的神龕上供奉著自家祖先的牌位。如果沒有這段時間的經曆,我對這種沒有科學道理的禁忌是不予理睬的,但現在我的心境不同了,擔心貿然闖進別人家的堂屋,再整出些“日古子”事情鬧得雞火狗跳,我已經沒有精力去沉著應付了。相比而言,土家人的廂房裏禁忌就少得多,我叫滿鳥鳥先去廂房,就是出於這個考慮。
滿鳥鳥雖然滿麵狐疑,聽我說得一本正經,倒也不敢大意,依言打開茅屋左側廂房的門。
有玄衣都郵珠的強烈光芒,視線自然不會受到影響。當然,即使沒有玄衣都郵珠,我的眼睛也能分辨出廂房中的環境。房中的陳設很普通,但是非常淩亂,各種老式家俱也破敗不堪,上麵還有厚厚一層灰,角落裏蛛網遍地,我們一進房,各種或大或小的鼠類蟲類受了驚嚇,四散奔逃,欷欷嗦嗦響成一團,撲騰起一屋嗆人的煙塵。
等那些夥計都安頓下來,房中的煙塵漸漸消散之後,我才叫滿鳥鳥簡單把房間收拾了下,把覃瓶兒放在一個石台上坐了下來。我抬眼四處打量一番,發現房中除了破敗之外,並無其它危險,重重籲了口氣,心想我們總算可以好好喘口氣了。
花兒的精力比我們三人強大許多,看見房中有很多體形碩大的老鼠四處奔躥了,精神就來了,張著大嘴四處亂拱,剛剛消散的煙塵又起,我喝斥了好幾聲都沒招呼住。滿鳥鳥見花兒胡亂折騰,眼神一亮,拿起那把利劍,握著玄衣都郵珠,躡手躡腳走到角落的鼠洞前,東戳戳西戳戳,很快就刺死幾隻傻啦吧嘰的碩鼠,樂得滿鳥鳥哈哈大笑,“媽那個巴子,哪有活人讓尿憋死的,老子們終於可以好生飽餐一頓了。”邊說邊把幾隻碩鼠皮剝了下來,破開肚皮掏出內髒,在房中撿來一些腐朽不堪的木渣點燃,把那些不幸夭折的碩鼠們穿在劍上燒烤起來。很快,一股令人大流口水的肉香就在廂房彌漫開來。
我迫不及待搶過兩隻半生不熟的碩鼠,丟給花兒一隻,自己拿著一隻大嚼起來,邊肯邊含含糊糊地說:“瓶兒,你再等等,等老鼠完全烤熟了你再吃……”覃瓶兒兩眼圓睜盯著我,臉上股肉不斷抽搐,露出一種不忍的神情。
覃瓶兒最終還是把烤熟的老鼠肉皺著眉頭吞進肚裏。
誠如滿鳥鳥所說,在那間既小又破的廂房裏,我們吃了這輩子感覺最香甜的一餐飯。
吃了鼠肉,覃瓶兒的精神狀態大為好轉,我身上的疲勞也消失很多,但睏意卻漸漸上來。我深知這裏絕不是可以長久安頓的地方,還得想法子繼續前向才是。我不知我們到底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闖蕩了多久,此時此刻到底是黑夜還是白天,寄爺現在身在何處……總之,我感覺三人一狗已完全被世界遺忘,要不是那個一定要找到覃城的信念支撐著我,我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在這裏飽睡一覺。
滿鳥鳥把最後一塊鼠肉撕進嘴裏,嚼巴嚼巴之後吐出骨渣,站起來對我和覃瓶兒說:“你們先在這裏歇著,我去堂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點水喝!”我本來也有這心思,但先前那個顧慮仍在我心頭縈繞,此時見半天並無任何異常,我安心不少,正準備站起來與滿鳥鳥同去,但見覃瓶兒仍賴在石台上不願動,不願把她一個人丟下,因此回頭叮囑滿鳥鳥幾句,要他小心謹慎,切不可胡來,並讓他帶上花兒搭伴。花兒嗚嗚兩聲,見我眼神淩厲,無可奈何跟在滿鳥鳥屁股後邊去了。
隱約聽見吱呀一聲門響,半天再無動靜。
側耳聽了一陣,正待起身到門邊去看看情況,滿鳥鳥如旋風般跑回來,聲音滿含抑製不住的興奮,“媽那個巴子,堂屋好幹淨啊!最他娘的不可思議的是,堂屋中間還埋著一個酒壇,那個酒香啊……嘖嘖,老子不敢先喝,特來喊你們倆個同去。”
我聽滿鳥鳥說堂屋很幹淨,還有一壇酒,心中一喜,莫非這茅屋居然還有人居住?這可真是天大的驚喜了。
我扶著覃瓶兒走進堂屋,果然看見堂屋打掃得一塵不染,與廂房那種殘破不堪、蟲鼠橫行的景致大相徑庭。堂屋正中央的土裏,埋著一個圓形酒壇,隻有巴掌寬的部分露在地上,不知用什麽做的壇蓋上插著幾根幹枯的竹管,酒氣從管中溢出來,香氣撲鼻而來。
“咂酒!”我興奮地大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