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在我的暴喝聲中靈巧地一跳,壁開那閃電一擊,隨即轉身沿著小島的邊緣跑了大半個圈,弓腰蹬腿站在離那蛇一樣的東西兩尺來遠的地方,嘴裏發出恐怖的嗚咽聲……我看不見花兒眼神中是不是露出了凶光,因為這夥計的屁股正對著我,不過從它那急促搖動的短粗尾巴來看,花兒肯定是全神戒備,隨時準備發起反擊。
因為花兒的身軀擋住了視線,我一時無法看清那條蛇一樣的東西到底是何方神聖。從它留在我腦海短暫的映像來看,我隱約覺得那蛇一樣的東西並不是蛇,身子比常見的蛇要短許多,而且腦袋也不像蛇那樣扁平呈三角狀。但那東西行動異常敏捷,腦袋和身軀伸縮自如,勢如閃電,可見其修為與花兒絕不相上下,簡直可以用棋逢對手將與良才來形容,怪不得花兒拋下我們獨自跑上那個小島,原來那裏有它喜歡的獵物。
花兒又玩起了智鬥巨蛤的那套伎倆,與那個東西短短對峙了幾分鍾,撅著屁股倒退回來,在它的身軀閃開的那一霎那,我晃眼瞥見那條蛇一樣的東西快速縮到水下不見了,而花兒所在的那座小島居然大部分沉入了水裏,隻露出簸箕大塊地方。小島激蕩起的水波傳到我們腳下,啪啪響成一片。
花兒意猶未盡,看見那東西縮進水裏,小島也幾乎無立足之處,急了,後腿一蹬,撲到那東西消失的地方,怒聲吠叫起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花兒這通怒叫居然起到了效果,那座漸漸沉沒的小島居然又冒了起來,並且開始在水麵旋轉,旋轉的同時又上下起伏,看樣子,居然是想把占據小島的花兒摔下水塘。
花兒何等機敏,四蹄牢牢釘在小島上,實在掌控不住因劇烈晃動而帶來的慣性時,幹脆曲腿趴在島上緊貼著小島。那條不見蹤影的東西雖然動作神速,不過那個小島無論是轉動還是上下顛簸,相比起來大為遲緩和笨拙。
那小島一會兒順時針一會逆時針轉了幾圈,漸漸靜止不動了,也不繼續向下沉。花兒無奈,隻得站起來踱到小島的頂端,威風凜凜請功似的對著我吠叫了幾聲。
早在我提醒花兒小心時,覃瓶兒和滿鳥鳥起初嚇得一聳身,接著就著急地連聲直問怎麽啦怎麽啦,我全神貫注盯著花兒的那座小島,根本來不及理會他倆的詢問,這時看見局勢稍微緩和,我才將剛剛看見的一幕詳細說給他們聽了。
“狗日的,那東西……真的不是蛇?”滿鳥鳥聽完首先潑婦般嚷開了。
“應該不是吧?”說實話,我現在也無法確認那是不是蛇。不過,我心裏居然沒有以往那種極為害怕蛇的感覺,難道真是因為吐出血魂碑的那條巨蟒讓我的神經變得麻木了?這真是它奶奶的怪事一樁。
“鷹鷹,你也看清了那座小島會上下起伏……而且會在水麵轉動?”覃瓶兒遲疑著問。
“是的。”
“那……恐怕那小島不是真的島吧?”
“……?”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腦殼被煤煙熏得搭鐵了。那座小島既然會升降,並且會轉動,自然不是真正的島嶼,肯定是其它什麽動物,而且據滿鳥鳥和覃瓶兒所說,島上長滿了綠毛,又是橢圓形,這……究竟是什麽東西呢?
“烏龜!”三人異口同聲叫道。
叫完三人都癡了,默不作聲,肯定都在想著同樣的心思:這世間,怎麽會有那麽大的烏龜?
三人沉默半天,滿鳥鳥低沉著聲音說:“假如那小島真是一個大烏龜,鷹鷹說那像蛇一樣的東西自然不是蛇,而是……”
“**!”覃瓶兒高聲接嘴道。
我和滿鳥鳥嚇得幾乎跳起來,齊齊扭頭去看覃瓶兒。我不曉得滿鳥鳥是不是看見了覃瓶兒臉上的表情,反正我是基本看清了,那張俏臉霎時變得漆黑如墨(當然,這隻是我眼中的顏色,正常人的眼睛看來肯定是通紅才對),纖纖小手很快蒙上了自己的小嘴,做賊似瞟了一眼我和滿鳥鳥,剛想蹲下身,卻出人意料地胸膛一挺,大義凜然喝斥我和滿鳥鳥,“都不準笑!”
覃瓶兒如果不畫蛇添足說這一句,我和滿鳥鳥基本上還能假裝沒聽見,也不會真的去觸碰覃瓶兒因搶答而帶來的尷尬,誰知這妹娃兒欲蓋彌彰,吐出的四個字徹底挑逗了我和滿鳥鳥的笑神經。滿鳥鳥這廝慣來喜歡落進下石,聽見覃瓶兒說不準笑,反而哈哈連天大笑起來,並且還誇張地彎下了腰。
我用手蒙住自己的嘴巴,極力不發出任何聲音,奈何笑神經刺激起的氣流從胸腔湧出來,灌進指縫,噗噗悶響,全身也劇烈地顫抖起來。
覃瓶兒故作鎮定的聲音砍斷滿鳥鳥的笑聲,“男笑癡,女笑怪,叫花子笑他的討米口袋!滿鳥鳥,好笑得很嗦?”這通地道的硒都方言從那張時不時抽搐的小嘴說出來,居然格外的字正腔圓。
“不好笑!不好笑!”滿鳥鳥一邊捂著烏鴉嘴說不好笑,一邊笑得更無恥,聲音聽起來帶點顏色了。
“想笑就笑,有什麽了不起的嘛,我送你五個字……烏龜的頭不就是**?少見多怪!”覃瓶兒示威性地挺挺胸,不以為然地說。
“我……我少見多怪?哈哈哈!我見得恐怕比你多吧?”滿鳥鳥聲音如裂帛,笑得無恥之極。
我聽不下去了,躥到滿鳥鳥身邊踢了他一腳,大聲訓道:“笑麽子笑?有麽子好笑的?瓶兒說得正確嘛!……快去找些幹柴來做火把,我家花兒如果有什麽三長兩短,看我不揭了你這身皮……”邊說邊一把推開滿鳥鳥,為覃瓶兒解圍。
滿鳥鳥吭哧吭哧著走到堤壩的盡頭去了。
我的臉上其實也訕訕的,盡管覃瓶兒看不見我的表情,我還是不敢與她正麵相對,害怕讓她覺得尷尬,嘴裏無話找話,“格老子的,怎麽會有那麽大一個烏龜呢?”
覃瓶兒當然明白我的心思,沉默了幾秒鍾,平靜地說道:“這有什麽了不起的?你們硒都這個地方不是盡出些稀奇古怪的動物嗎?你忘了那條巨蟒?”
我當然不會忘記,並且覃瓶兒提到巨蟒,我腦子一道閃電劃過——寄爺的擺手歌中提到“白虎”和“魚鱉”兩個部落,而在地上皇城的石牌坊上麵也有巨蟒和鱉,那麽它們與這裏的巨龜有什麽聯係嗎?雖然我知道烏龜是烏龜,鱉是鱉,但聯想到土家族曆來沒有自己的文字記載東西,所有曆史傳聞都是一代又一代口耳相傳而傳承下來的,這中間難免有以訛傳訛、發生變異的可能,土家曆史上的魚鱉部落是不是以烏龜為圖騰呢?
產生這種想法其實並不是空穴來風,就跟中華民族總的圖騰是龍一樣,事實上龍是不存在的,據有關專家考證,這裏的“龍”很有可能是其它動物的一種別稱。如果這個猜想成立,那麽傳說中的魚鱉部落很有可能就是烏龜為圖騰。
當然,這是我自己的一種猜測,也可以算作是閑談。
滿鳥鳥這夥計在我和覃瓶兒閑聊的同時,已經沿著來時的水槽摸到一抱幹柴,並且扯了幾條粗大的藤蔓倒拖著回來。
我趕緊將幾根幹柴歸置在一起,用較細的藤蔓牢牢捆了,做成一支火把,摸出滿鳥鳥荷包中的打火機點燃,火把放出一大團明亮的火光,在我眼前畢畢剝剝燃然起來,白光如熾,照得雪白的堤壩一片通明。
有了火光,空間的能見度大增,雖然看那座離我們十五六米遠的“小島”還不是特別清楚,但總算可以不用圓眼著兩眼了。
那座“小島”這段時間並沒發生變化,靜靜浮在水麵不動。花兒也許累了,此時居然心安理得地趴在“小島”上不再去招惹那隱藏在水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