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吞口”,我才發現先前的估計有所偏差,那個黑乎乎的洞窟門有一人來高,如果稍稍低頭勾腰完全可以不費力地鑽進去。前麵說過,土家吊腳樓的格局都呈虎坐趨勢,所謂的“吞口”也就是虎口,此時“吞口”後的那個不太規則的正門之後並不是常規的堂屋,甚至豬圈都不是,而是一條長長的通道,像一條擇人而噬的虎喉。
“你說的洞就是這個?”滿鳥鳥擠上前說。
我點點頭。覃瓶兒好奇地問:“為什麽要鑽這個洞?”我來不及跟她解釋,揚揚繡花鞋說:“這上麵有指示,等下再給你們詳說。”覃瓶兒曆來相信我的話,不再多問,滿鳥鳥沒了寄爺這一主心骨,也隻得唯我馬首是瞻。
滿鳥鳥手中的手電光照在通道不遠處的土壁上反射回來,白光更盛,空氣陰森濕漉,有一種很重的泥腥氣。盡管我根本不需要外來就可以看清楚一切,無奈那洞窟後部彎彎曲曲,一時間我竟看不清那洞窟到底有多深。
聞到那股濃重的泥腥味,我心裏咯噔一下——這洞是不是個蟒洞?盡管經曆了安樂洞的冒險之旅,從那條巨蟒口中得到血魂碑,我對蛇的恐懼弱了許多,但與生俱來的弱點還是被這個想法放大了許多。“鳥鳥,你說,這是不是一條蟒洞?”
“你龜兒子原來是擔心這個,”滿鳥鳥陰陰笑了下,“格老子的,這回我打頭陣行吧?安叔給我加了‘火焰’,我感覺再不也怕鬼了,要是前麵真有一條蟒蛇,正好可以讓我打打牙祭。”聽他的口氣,完全忘記了安樂洞中那條巨蟒纏得他鬼哭狼嚎的事,而且,他居然沒有忌口,似乎不再害怕鬼魂上身。
這家夥仿佛為了表功,頭一低,腰一弓,毫不遲疑地鑽進了通道中,嘴裏說得豪氣幹雲,“媽那個巴子,如果真有‘溜子’來,我送它五個字……”
覃瓶兒聽聞,好奇地問道:“哪五個字?”
滿鳥鳥語氣一滯,頓了半晌,說:“為人民服務!”覃瓶兒更加好奇,“你……你胡扯些什麽啊?牛頭不對馬嘴!”我在覃瓶兒身後暗暗好笑。滿鳥鳥說的那“五個字”其實是“打它J8張”,就是不理睬某人的意思,“打張”在硒都方言裏就是“理睬”。滿鳥鳥向來喜歡把他的“圖騰”掛在嘴上,差點順嘴說了出來,萬沒想到覃瓶兒會窮根究底,一時語塞,情急之下居然想到用“為人民服務”這五個字來搪塞。笑死我了!
“……總之,就是一句不太友好的‘日常用語’罷了!”滿鳥鳥被逼急了,撅著屁股邊走邊解釋道。覃瓶兒跟我和滿鳥鳥混的日子也不算太短,加上冰雪聰明,對滿鳥鳥的習性也有充分的了解,早已領悟到所謂的“日常用語”肯定不是什麽好話,因此就不再追問。而令我和滿鳥鳥沒想到的是,後來覃瓶兒居然把“送某人五個字”這句話據為已有,不時拿出來展示一番,弄得我和滿鳥鳥哭笑不得。
有滿鳥鳥在身邊,永遠不感到旅途寂寞,他那些貌似一本正經的話言話語和乖巧誇張的行為舉止,總能讓人感覺冒險路上充滿樂趣,而我,在和他相互“日絕”調侃過程中,思路也變得異常清晰。難道這就是“秤”“砣”合璧的威力?
不知不覺中,我們已在那條通道中走得越來越遠,泥腥氣也越來越濃,有點讓人喘不氣來。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不幸的事讓滿鳥鳥那張烏鴉嘴言中了,由於吃了過多的生紅薯,滿鳥鳥肚中開始咕嚕亂響,很快那咕嚕聲就變成“殺伐”之氣,掙脫滿鳥鳥的束縛,在狹小的空間叮啊咚亂響,熏得跟在後麵的覃瓶兒和我捏著鼻子都能感覺那股奇臭,胃裏的東西一點都不安份,一陣陣湧上喉嚨,幾乎要噴射而出。相比起來,濃重的泥腥反倒是一股清香。
滿鳥鳥估計也尷尬萬分,極力想憋住滿肚的“毒氣”,誰知事與願違,不但未有效控製住那“毒氣”,那伴隨“毒氣”而來的異聲反倒變得細軟綿長,產生一種曲高和寡的意境。
“憋住!憋住!”我抽空鼓勵滿鳥鳥,“臭死我們是小事,莫把你一下子射了出去……”
不說則罷,一說反而成了催化劑,滿鳥鳥“放毒”更加頻繁,空氣中有毒分子的摩爾數越來越多。有道是,臭屁不響,響屁不臭,滿鳥鳥雖然控製住聲音,卻拿那惡臭毫無辦法。
我和覃瓶兒無奈地停下腳步,等滿鳥鳥向前走了一段,揮開洶湧而來的臭氣,才敢勉強跟進。花兒這夥計都臭得把鼻孔伸到泥土上去亂刨,顯然同樣感覺泥腥味要好聞得多。
我被臭得頭昏腦脹,幹脆倒退幾步,捏著鼻子張口大喘。
然而,一件我絕對想不到的詭異事件發生了——從我張開的嘴中,居然射出一件拖著虛影的東西,留下一股陰冷的氣息,直直朝前麵的覃瓶兒後腦呈迅雷之勢飛去。在這電光石火的一霎那,我竟然想道,難道我的舌頭飛出去了?
我大呼“瓶兒小心!”這句話還滯留在丹田,那條黑黑的東西正中覃瓶兒的後腦。肝膽俱裂之餘,我本以為覃瓶兒肯定會呼痛出聲,哪知覃瓶兒若無其事,腦袋都不曾朝前麵傾一下,步態謹慎自然,仿佛那黑黑的東西根本就不曾挨她的身。
正疑惑間,走在最前麵的滿鳥鳥卻狂呼一聲:“唉喲!瓶兒,你拿麽子東西射我?好痛!”
覃瓶兒被滿鳥鳥突如其來的呼聲驚住,停住腳步,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你別倒把打一耙好不好?是你放的毒差點把我熏暈呢,我哪有什麽東西射你?”話音未落,又一道黑黑的東西從我耳旁飛過,徑直向前麵的覃瓶兒飛去,很快隱入覃瓶兒的後胸,隨之滿鳥鳥的驚呼再次震天價響起,“唉喲!你還說沒拿東西射我?不能開這樣的玩笑哈,再來我冒火的哈!”覃瓶兒顯然有點被激怒了,不甘示弱,“你冒水都與我不相幹,我會在這樣的環境開你的笑嗎?”
“那……啷格這麽痛呢?好像有麽子東西插進了我的肉裏……唉喲!”滿鳥鳥居然痛得癱在地上打起滾來。
覃瓶兒情知有異,撿起滿鳥鳥扔在地上的水電,惶聲問道:“哪裏痛?我看看有什麽!”滿鳥鳥趴在地上,反手指指後背,“背心!”覃瓶兒仔細一照,“沒有啊!什麽東西都沒有!”
我呆呆站在原地,看見滿鳥鳥背心端端正正插著一支黑色利箭,箭頭深入肉裏,隻留短短一截箭尾,箭尾末端有兩片雪白的羽毛。箭尾邊緣是很濃重的虛影,就像近視眼看遠處物體那樣的情形。而另一支同樣式的箭,居然插進了滿鳥鳥的後腦,正在顫顫微微晃動,雪白羽毛一飄一飄……
我對這兩支箭的來曆感覺非常怪異,如果剛才從我嘴裏和耳旁飛過去的東西就是那兩支箭,我明明看見它們已經鑽進覃瓶兒的身體,怎麽她沒任何感覺,反倒是滿鳥鳥中招了?而且,那兩支帶著強烈虛影的箭明明插在滿鳥鳥身上,覃瓶兒怎麽看不見?
花兒轉身望向來路,低嗚兩聲,聲音明顯帶有一種憤怒和恐懼。
我恍然大悟,這兩支箭肯定來自未知世界,可能就是我爺爺常說的“陰箭”。我之所以看得見那兩支箭,是因為我抹了花兒的眼淚,能看見常人無法看見的東西。
想到這裏,我悚然回頭,準備看看來路是不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滿鳥鳥殺豬般嚎叫起來,“好痛啊!痛死老子了……鷹鷹,快來救我……”聲音由高到低,已達到聲嘶力竭的地步。
我顧不得去看身後了,推開急得差點哭起來的覃瓶兒,撲到滿鳥鳥身邊,忍著心跳對在地上翻滾的滿鳥鳥說:“莫慌,你背上和腦後中了陰箭……趴好……我想辦法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