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荷給榮安帝調的香料,確實是鎮靜安神的香氣,而這味香料,是她照著淩霄的方子,一一反解的。

也就是說,若不是淩霄給皇帝下的藥越來越重,皇帝根本不會越發心神不寧,從而依賴上她的香料。

看起來是淩霄幫了她,可她心中明白,淩霄絕不可能會這樣做。

“我當然隻是見不得皇帝過舒心日子。”淩霄解釋道。

“那你為何不直接殺了他?”孟荷翻了個白眼,“你明明有這麽多機會。”

“殺了皇帝,你的心肝兒蕭慎就得死,你還不來找我拚命?”淩霄笑得古怪。

“你會顧念蕭慎的性命?”孟荷看著他,半點不信,“當初就是你將他變成了皇帝的藥人。”

“當年不知道他與你有這般淵源。”淩霄半真半假道。

孟荷不想再與他虛為委蛇,這兩年來,她無數次逼問淩霄為何潛伏在皇帝身邊,又為何要給皇帝下藥,從來不曾從他口中,得到一句真話。

她隻道:“皇帝同意我開皇家秘庫了,我一定能找到解開他與蕭慎之間替命之毒的解藥。”

“挺好。”淩霄一挑眉,“祝賀你,不過崇盛長公主可沒那麽好說話。”

孟荷眉頭也擰緊了,崇盛長公主如今掌著內庫,開啟皇家秘庫的鑰匙,也在崇盛手中。

若崇盛不願,她少不得還要在榮安帝那邊想想法子。

她與淩霄告辭,邊想邊出了皇宮。

還是給崇盛長公主遞個拜訪的帖子吧。

不出孟荷所料,她給崇盛長公主遞了帖子十日後,仍未收到長公主府的任何回複,她本想再試一次,沒想到卻收到了崇盛邀請她參加百花宴的帖子。

百花宴是崇盛回京後慣常辦的宴席,每年一次,以往從未邀請過她。

想必這便是對她那封拜帖的回複,孟荷下定決心,一定要在百花宴上找機會單獨與崇盛相談,讓她同意帶她去皇家秘庫。

百花宴那日一早,孟荷便梳妝齊整,早早來到了長公主府,沒想到府內已經坐滿了各家的夫人。

孟荷了然,京中誰人不想巴結崇盛長公主呢,倒是她自己,自從幾年前綺園被崇盛道破蕭慎與林家舊案有關後,就再沒與崇盛有過任何交集。

今日這般來,到底有幾成把握,她心底其實也沒數。

自從蕭慎不再擔任大都督一職,鎮守九邊之後,京中的貴夫人們對她的殷勤之意,早不如從前,因此她進了房間,也就隻有席位相近的幾位夫人與她打了個招呼,攀談了幾句,便再無人與她說話。

看著她們三三倆倆自成一體的模樣,孟荷自嘲一笑,她就像個闖入了華貴宴會的異邦人,她們不歡迎她。

今日這宴席,恐怕並不好過了。

等了許久,一陣清脆動聽的金玲聲響過,兩位如花似玉的大宮女掀開紗簾,恭候一旁,崇盛一身繡金牡丹紅裙,頂著滿頭金步搖,行到首位坐下。

屋內的夫人們紛紛起身行禮,崇盛塗滿蔻丹的手微抬,輕聲道:“不用多禮。”

孟荷跟著人潮動作,她未曾抬頭直視崇盛,卻感覺她的目光在自己身邊徘徊。

“本宮今日本來是想叫你們來賞花,可是我府中的琴師新練了曲子,我很喜歡,今日便叫你們賞曲。”她慢悠悠道。

隨著她的話音,一個身穿白衣,帶著玄金麵具的高挑男子背著一把古琴,步進屋內。

這男子長身玉立,身姿挺拔,雖戴著麵具,卻露出白皙流暢的下頜線,想必麵具後的臉,長得也不會差。

在場眾人心知肚明,這恐怕不是崇盛的琴師,而是她的麵首。

眾人心中如何不齒,都不會表明在麵上,一位夫人輕笑道:“長公主府中,不論是花,還是曲兒,自然都是頂尖的,我們今日有耳福了。”

旁人紛紛附和,隻有孟荷心不在焉。

什麽琴師和曲兒她都不在乎,眾人如何口不對心也與她無關,她心中隻想著一會兒如何說服崇盛。

崇盛打斷眾人吹捧,輕輕拍了拍手:“開始吧。”

那男子席地而坐,將琴放在腿上,修長十指一滑,悠長琴聲驟起。

孟荷本滿腹心事,聽著聽著卻被琴音吸引了注意力。

她對琴隻是略懂,可她也能聽出這曲子本是應景的喜樂之曲,這人彈起來,卻隱隱有股悲意。

她都能聽出來,崇盛不可能聽不明白,孟荷抬首看了她一眼,卻見她麵不改色,仍然含笑打著節拍。

崇盛看似沉醉其中,孟荷這一眼卻被她敏銳捕捉到。

她驀地出聲道:“蕭夫人,你是第一次來,這琴聲,如何啊?”

孟荷眉頭輕皺,下一瞬卻又恢複了含笑的表情:“臣女不太懂琴,隻覺得這琴聲,聽著歡快,卻隱隱有股悲意。”

屋內的夫人們聞言,有的麵露詫異,有的則滿臉不屑,而崇盛隻是輕聲道了句:“是麽?”

見崇盛都開了口,有的人便坐不住了:“蕭夫人是不懂琴,這是出名的秦王夜宴曲,就是歌頌宴會歡樂之意的。”

話中諷刺之意明顯。

有人開了頭,這話茬子就止不住了。

“蕭夫人是陛下親封的神女,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聽的東西,能一樣嗎?”

“是啊,聽說蕭夫人最近常常進宮,想來追求的,也與我等凡俗女子不同。”

“可不是麽,我們都求一個家宅和睦,夫妻同心,蕭夫人的誌向,恐怕遠遠不止於此。”

眾人咯咯笑了起來,不知何處有人嘀咕了一句:“想攀上枝頭做鳳凰,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孟荷案下的手指一緊,正想開口,卻聽“嗡”的一聲,那琴師手上的琴,已然斷了弦,滴滴鮮血順著他的手指落在他雪白的衣擺之上。

“夠了!”崇盛長公主忽然厲聲道,“都是本宮的客人,嘴巴放幹淨些。”

“秦夫人。”她搖搖指了指門邊一位穿翠綠百蝶群的女子,那女子麵色蒼白,渾身顫抖,“皇家的事,也是你能妄議的,滾,以後也不必來了。”

眾夫人麵如菜色,不知崇盛為何發這般大的火。

她們都以為她和孟荷不對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