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淩霄認了孟荷的神女身份,那些異象漸漸沒了蹤影。
京中的百姓受皇帝影響,頗信佛道之事,對這位有淩霄道長背書的新晉神女,均十分神往,孟荷那日在火場萬焰難侵的故事,也借著在場之人的口,越傳越神。
到了榮安帝為孟荷設宴那天,蕭府外挨挨擠擠地站滿了許多人,都等著一睹神女真容。
孟荷粉衣白裙,配淡青色披帛,挽了飛仙髻,左右各一支芙蓉玉簪。
麵如凝脂,齒如含貝,蛾眉曼睩,真如荷花仙子一般。
她衝府門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笑了一笑,便孤身一人上了馬車。
車簾落下,孟荷才微微蹙起了繡眉。
蕭慎沒回京。
他既然答應了她,那他無論如何都會實現。
可是如今...
孟荷心下一沉,恐怕今日宴無好宴。
榮安帝今日將宴席擺在了禦花園旁的養心齋內,孟荷到時,宮人們已是備好了席,孟荷剛在宮人指引下坐下,就聽門外太監唱道:“給皇上請安。”
接著,便見榮安帝領著一群人進了殿門。
李皇後在右,淩霄在左,後麵幾個,便是榮安帝的皇子皇女,明珠也在其中。
孟荷剛要拜,榮安帝就道:“俗禮...免了。”
孟荷聽他聲音不似往常清晰,竟有絲絲渾濁之意,抬頭不著痕跡一瞥,隻見榮安帝滿麵赤紅,眼神迷離,顯然是神智不太清明的樣子。
她心知不能多看,一眼便已回轉目光,下一瞬卻正正撞上淩霄看過來的視線,他今日未曾戴了白綢,一隻眼睛布滿白翳,眸中閃過一絲暗光,不待孟荷細看,他便移開了目光。
榮安帝已到了首座,見孟荷看向淩霄,便道:“你沒見過淩霄道長這幅模樣吧,這可是能為朕逢凶化吉的天眼。”
說著,他擺了擺手,示意站著的人坐下。
孟荷在淩霄下首的席位,正與明珠麵對麵,她今日卻一反常態沒同孟荷說話,低著頭,目光都未曾給她。
“孟荷。”榮安帝開口道,“朕聽聞淩霄道長講了你的事,很是神奇啊。”
孟荷稍稍低頭,那些神鬼之事,她難以說得出來,便隻答了一句:“莊子曰,火有火德,水有水德,世間萬物,隻要順應其發展,得天道之庇佑,便能相生與共之。”
“說得好!”榮安帝撫掌大笑,久久未停,“好一個順應天道。”
他情緒激昂,顯有異狀,周圍的皇親國戚同宮人們,卻是視而不見,神態自若地各司其職。
孟荷心下一動。
看來榮安帝神智有異,宮中人俱是心知肚明。
“朕還聽淩霄道長說,你在丹藥一道上,也有些能耐,如此便好,你可常來宮中,與道長常論此道。”
孟荷點頭應是,榮安帝又在上首說了兩句,卻是與淩霄對談去了。
孟荷拿了筷子在手,卻吃什麽都食之無味。
她神思緊繃,一道冒犯的視線落在身上時,自然有所察覺。
她一抬眼,正對上二皇子滿是興味的笑容。
之前的千秋宴上,她畢竟跟著蕭慎坐在臣子席位,並未與這位極有可能成為太子的皇子打過照麵,如今一看,他倒是長得也不差,唇紅齒白,長了雙酷似李皇後的桃花眼。
如今,那雙桃花眼正一動不動凝在她身上。
孟荷感覺一陣不適感,正從胃裏翻湧上來,讓她更沒胃口了。
她垂下眼,不去看席上眾人,隻祈禱時間能快些過去。
榮安帝今日顯然狀態不好,沒待半刻鍾,便借口醒酒更衣,帶著淩霄走了。
隻是路過孟荷之時,他輕輕甩了甩頭,像要使自己勉力清醒一般:“孟荷,朕知道你與明珠有些齷齪,恰好今日也沒外人在,你們聊聊,開解了心結也好。”
說罷,也不等孟荷回應,便在宮人的簇擁下,朝外麵去了。
李皇後還在席上,她倒是一副文雅嫻靜的皇後形象,細細問了問孟荷平常的生活,恰到好處地關心了兩句,便道:“明珠先前也同我說,有些事上,她年少氣盛,對你確實不客氣了些,本宮也是她母親,今日便代她,向你賠個不是。”
這道歉,像渾然不覺已經遲了一年般真誠,一國之母如此,孟荷也隻得下了這個台階:“皇後娘娘言重了。”
“怎會呢,本宮看著你們這些孩子長大,心中滿是慈愛之情,今日一見你,也覺頗為投緣,聽聞你父母離世得早,陛下又許你出入宮禁,若到宮中,除了尋淩霄道長外,有空,也可以遞了牌子,來找本宮。”李皇後滿臉溫柔道。
“臣女惶恐,謝皇後娘娘厚愛。”左右不過是麵子話,孟荷自然也恭恭敬敬地順著她說。
李皇後倒是瞧不出她敷衍似的,又掩唇一笑,“好了,禦花園景好,今日又無人打擾,本宮讓明珠帶你去賞賞景,心情一好,或許你們也能成為手帕交不是?”
孟荷那句“未敢高攀”還未出口,李皇後便接著道:“去吧。”
見明珠默默無言起身,孟荷也將自己的話咽了回去,向殿上眾人行禮告退,落後明珠半步,來到了禦花園中。
禦花園中空無一人,此時日頭將落未落,遠處還是極亮的,周身卻有些暗了下來。
孟荷望著周圍影影綽綽的樹影,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公主有何事,不妨就在此處說罷。”孟荷望著明珠的側臉,輕聲說道。
“孟小姐,先前呢。”明珠改了口,不再嘲諷似的叫她蕭夫人,語氣卻飄忽不定,讓孟荷心下一緊,“先前是我莽撞了。”
“我以為你還是孟家和顧家保護在象牙塔裏的小公主,沒想到,這些年的事情,讓你改變頗多,倒是我小瞧了你。”明珠也側身看著她道。
“公主此言,說得像我們曾經見過一般。”孟荷肯定道。
“見過。”明珠突然往前跨了一步,聲音低了下去,“孟小姐想起我了啊。”
她突然轉身,死死拽住孟荷的手腕往前一推:“既然你想起我了,那你便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