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蕭慎來送聘禮之後,孟荷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蕭慎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說婚禮乃是大事,要她好好準備即可。

他還帶了從前宮中的老尚宮,專門給孟荷調養身體,保養肌膚,協助她厘清婚禮剩下的流程。

孟荷卻隻是日日窩在自己的書房中,沒多少精氣神。

蕭慎知道她有作偽之能,這個把柄落在他手中,日後就不免要受他轄製。

想到以後要麵臨的困境,孟荷不由有些懨懨。

府中下人不明所以,隻覺得是小女兒出嫁前的愁思,也貼心的不來打擾,由著她在書房閉關了幾日。

這天一大早,小桃卻久違地敲響了書房的門,聲音雀躍:“小姐,小姐,清河王府派人來傳話,清河王妃來訪!”

久不曾聽聞這個名號,孟荷竟一時怔愣住了,小桃又敲了兩下門,她才忙應聲道:“進來。”

小桃滿臉喜色,拉著孟荷回臥房換衣服梳妝去了。

隻道這清河王妃何許人也,竟讓二人都如此喜形於色?

清河王妃原名林窈,曾是丞相府最小的女兒,也是孟荷母親的手帕交,與寧安侯府來往密切。

可算是孟荷唯一在世的親近長輩了。

她前幾年隨清河王就藩,也與孟荷多年未見了。

藩王非詔不得回京,孟荷本以為二人相見也是遙遙無期。

誰知在她成婚之前,竟還能得見一麵?!

她也多了些興致,收拾妥當後,便在正堂翹首以待。

不多時,門房便有人來傳話,清河王妃到了。

孟荷立在門口,就見著一道竹青身影緩緩行來。

她忙上前幾步,少有的露出了幾分孩童性子,高聲喚道:“林姨!”

來人見她,一張素白麵上,也露出笑意:“荷兒。”

孟荷替了侍女的手,扶著林窈進門,待她落座後,剛準備行禮,卻被清河王妃一把攙住:“你同我還講這些虛的?”

孟荷幹脆順勢起身,坐到她身旁給她倒茶:“我許久沒見林姨,簡直高興得昏了頭了。”

清河王妃滿是慈愛,一雙妙目是不錯神的凝在孟荷身上:“我們荷兒長大許多了。”

“林姨卻還和從前一樣。”孟荷也仔細端詳清河王妃。

其實與從前還是不同的。

方才來的一路上,孟荷便已發現,清河王妃清減許多,眉目間也掛上的細細的愁意。

想到三年前林相府被揭發謀逆一事,孟荷在心中長歎一聲,換了個話題:“林姨怎麽突然回京了?”

清河王妃抿了口茶,緩緩道:“陛下六月千秋,召回各地藩王祝壽,我便跟著王爺一同回來了。”

“回京了,我才曉得,你竟要成婚了,今日才這般匆匆來訪。”

“孟荷,你同林姨說說,你為何會同蕭慎扯上了關係。”說到此處,清河王妃滿臉凝重。

孟荷苦笑一聲,看來蕭慎的名聲確實爛得出奇,便是她這久居王府不問世事的姨母都知道。

左右是京城人盡皆知的事,她便從退婚開始,一五一十把所有事情同清河王妃說了。

“真是!”清河王妃一拍桌案,“錢家真是豈有此理!”

她話說得又急又氣,到後來不免待上了幾分咳意,孟荷忙將茶盞放在她手中,安撫道:“林姨莫氣,成婚前就發現他家道貌岸然,總比嫁進去才知道要好得多吧。”

“是。”清河王妃握住孟荷的手道,“有福之女不入無福之家,是他們配不上你。”

“隻是,蕭慎他......”清河王妃欲言又止。

孟荷以為她還是忌憚蕭慎的名聲,便道:“我與他接觸下來,此人行事雖無常,好似也沒有什麽十惡不赦。”

孟荷一心安撫清河王妃,因此並沒有注意聽聞此言時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悲痛,隻接著道:“最重要的是,如今明珠公主在京城風頭無兩,我若是嫁與其他人家,難保夫家看她勢大,要欺淩於我。”

“隻有嫁給蕭慎,一來他與明珠公主並不對付,二來,他也有與明珠公主不對付的底氣。”

這是她選擇接受這門婚事的另一個原因之一,她如今在京城勢單力薄,蕭慎卻權柄在握,她成了蕭夫人,京中所有人包括明珠公主才會對她忌憚三分。

聽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利弊皆明,清河王妃歎了口氣:“確是長大了。”

想起孟荷從前天真無憂的模樣,清河王妃又不免有些傷感:“都怪林姨沒什麽本事,護不住你。”

“林姨。”孟荷提高了一些聲音,打斷她道,“亂流之下,能保全自身已是幸之又幸,切莫說這個了。”

說起往事,俱是傷心,可如今活下來的人坐在這個堂中,卻都要另尋活路,不然早不如一根白綾隨親人去了。

清河王妃也不是自傷自怨之人,她打起了幾分精神道:“是,荷兒說得對。”

“這幾日王府也沒什麽事,若有幫得上忙的地方,你盡管說。”

說著,她招手示意身後宮女,端上來一紫檀木嵌螺鈿的匣子。

匣子一打開,滿滿珠光映射室內,端的全是上好的金銀首飾。

“這是林姨給你的添妝,都是這幾年我新打的。”說著,她又褪下了手腕上一個翠綠水潤的翡翠鐲子,打算給孟荷戴上。

孟荷眼尖,知道那東西是林相府傳家寶,忙縮回手欲推拒,卻被清河王妃一把拉住。

她手勁之大,一反常態。

“這手鐲,本來是留給我大姐的,顧家罹難之後,到了我的手上。”清河王妃看著孟荷,聲音低婉,“從前她老說,這個以後要給臨淵的媳婦兒。”

“荷兒,顧家沒了,林家也隻剩了我一個不中用的,孟家也隻餘你一個血脈在世。”

“過去之事都已過去,你切要好好珍惜自身。”清河王妃含淚道,“我們做長輩的,唯有這一個願望了。”

清河王妃懇切語言同母親臨去世前的殷殷囑托逐漸重合,孟荷眼眶泛紅,哽咽道:“我明白的。”

她伸手替清河王妃擦去淚珠,又低低重複了一聲:“荷兒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