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不到,可是,她卻感覺到,那是自己的徒弟,正在以口渡氣,然後幫她呼吸。心中壓力一鬆,再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也再顧不得伏在自己唇上的,原來是自己的徒弟,清新的空氣,順著男子的唇牛引渡而來,陶心然不同地順著那唇的牽引,仿佛要將肺裏的難受,全部都排除出去……

薛正下將大石再一次的,強行的塞到陶心然的手裏。然後,他抱緊了陶心然的腰,暗暗運起內力,兩個身影,隨著巨石,再一次的,順著迅急的水流,順流而下。

沉入水底的速度,仍然是極度緩慢的,就在陶心然覺得水底的壓力越來越重,重得她就要承受不住時,一股更加強的水流,仿佛颶風一般,迅雷不及掩耳地而來,將兩人的身形全部都卷入。

“不要怕,師傅,我在的,一直都會在。”薛正直的唇,貼緊了陶心然的耳根輕聲地說道。

陶心然下意識地抓緊了薛正直的手腕,然後仿佛浮萍落葉一般地,順著迅急的水流,翻滾來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飄向了什麽地方。就在陶心然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就要停止跳動,感覺到來自水端的壓力難以承受時,隻聽“嘩”的一聲,陶心然隻覺得心口一輕,身上的壓力瞬間消失。

清閑的空氣,順著流風而來,吹在身上,雖然冰涼冰涼,可是,在忍受了那麽長的時間的窒息的情況之下,陶心然還是覺得空氣是如此的清新,能夠再一次呼吸到空氣,又是多麽的美好……

“師傅,到了。”薛正直雖然覺得筋疲力盡,可是,卻仍舊小心謹慎地扶著眼前一片空茫的陶心然,然後開始生火,準備將衣服烤幹。

要知道,薛正直是一個極為細心的人。長年的在外漂泊的生活,使他早就養成了照顧自己的習慣。於是,早在下水的前一刻,他就將身上的炎鐮用油布另外收起,此時,山中已是深秋,飛花枯枝,遍地都是,所以,他毫不費力地拾揀了一堆,然後生起了一簇溫暖的篝火。

遠遠地,感覺到火堆的溫暖,聽著身後細碎的聲響,陶心然不由地移了移身子。

身後,年輕的徒弟放下才支了一半的衣服,連忙上前,扶住陶心然的肩膀:“師傅,小心一點。”

要知道,他們浮上來的地方,是一片小小的山穀,無邊的峰頂,向著四處的遠山蔓延,火紅的楓葉,正從樹端,輕輕地落下,染一地燦爛,此時的,陶心然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正在帝一地的嫣紅之中,渲染得仿佛二月初綻的黃花一般,純淨美麗,皎皎如月。

望著陶心然溫和的麵龐,薛正直不由地說了句:“師傅,您真美……”

聽了薛正直的話,陶心然的臉,微微一怔。忽然之間,她就想起了片刻之間,在深水裏的那一個吻。於是,微微難堪的她,不由地側過頭去,聽著山穀之外的流風一拂而過的聲音,蒼白得仿佛初綻蓮花一般的臉,微微地紅了一下:“師傅老了……若論美的話,若兮才算是真的美吧……”

和諧的局麵,被驀然說出的話打斷了。薛正直扶著陶心然的手陡然一僵,他抿緊了唇,卻不再說話。

還是不一樣嗬……

師傅會對小唐負責,可是,卻不願意接受他哪怕是暗示一般的示好……

再想起片刻之間,兩個人如此的貼緊的身體,還有幾乎粘在一起的唇,薛正直不由地伸手,撫上自己的仿佛還帶著陶心然餘香的唇邊,忽然唇角弧形上彎,靜靜地笑了起來。

畢竟,他們曾經挨得那樣的近,他們都曾經接觸過對方的身體的餘溫,都曾經將對方作為全心的依賴,唇齒般地相依。

那是其他的師兄弟們,到此時為止,都無法和師傅所達到的近距離。

年輕的唐方獨自坐在床的角落,盡量的將自己的身體縮起,再縮起,固執地不肯看站在床前的軒轅子青一眼,也固執地不去看他親手端來的,熱氣騰騰的飯菜。

他微微地側過頭去,正好看到了床邊的木柱上,用手指刻下的印記——一條,兩條,一共十八條了。

十八條印記,就代表了十八天的時間。嗬,他在這裏苟延殘喘了十八天,可是,自己真正清醒之後,卻再也沒有看到過年輕的師傅的影子……

“你放心,師傅會對你負責,會一輩子對你負責。”那個女子的滿含無奈的話,還在耳邊不停地響起,可是,說這話的人,卻早已將他拋下,然後不知道去了何處。

若知道,誓言能修改,誓言能敷衍,是不是他的心,就不會這麽的痛?

可是,師傅,你在哪裏?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究竟在哪裏?

“師傅為了你,去君山找靈藥去了……”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的話,從軒轅子青的口裏,再一次的輕淡的吐出,不同的時,這一次的語氣,微微地帶了些怒意。

要知道,師傅離開之前,千呆萬囑,要他照顧好這個脾氣乖戾的師弟,可是,自從師傅離去的第二天起,這個一朝醒來的小子,就保持著現在的模樣,一語不出,一言不發,隻是固執地將自己縮在牆角,任他怎樣的拉,都不肯向前半步。

“我要等師傅回來……”依舊是一成不變有回答,語氣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冷酷之意。是的,師傅,我就在這裏等你回來,然後,等著看你,怎樣的對我負責——而今的我,身體殘了,武功也沒有了,不配再做您的徒弟,也不配再做你的小唐,那麽,師傅,你可以告訴我,要怎樣對我負責麽?

又或者說,你是幹脆的躲了出去,從此都不想再看到如此肮髒的我了麽?

有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可是,卻倔強地不肯滑出,唐方躲在床的陰影裏,躲在牆的陰影裏,就仿佛是一隻受傷的小獸一般,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一分……

哪怕生命就在等待中消失,哪怕,熱情就在等待中冷卻,可是,師傅,你給了他希望卻不該來一個消失不見,然後,將他一個人拋在黑暗的陰影裏,永遠的不見天日。

“小唐,我想,你應該聽他的話,先把飯吃了,要知道,師傅若回來,看到你這副鬼樣子,不知道要多麽傷心呢——你不是一向最怕師傅傷心的麽?”

看到有些惱怒的軒轅子青,再看看依舊油鹽不進的唐方,一向對師兄弟們保持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漠姿態的朱英武,不由地上前兩步,試圖勸說這個固執的小唐。

可以說,相處的幾個月以來,幾個師兄弟之間,雖然在暗中爾虞我詐,暗中對立,可是,卻無可避免地在這不得不相處的日常生活之中,將其他幾位師兄弟的脾氣,摸了個透。

要知道,唐方仿佛天生就是一副牛脾氣,油鹽不進不說,若真是決定了什麽事,就是九頭牛都拉不加來,可以說不論是在陶家,還是在終南山上,除了陶心然能輕易地令他臣服之外,朱英武還真沒有看到他舍得對哪一個假以辭色過。

可是,師傅遠去,兄長必定要擔當一切,朱英武當然也不想陶心然他日攜帶靈藥歸來,可是,她想醫治的人,早已不需要她的醫治……

聽了朱英武的話,唐方的小小的身子,微微地顫抖了一下。可是,也隻不過一下,他就恢複了常態,身子還是緊緊地靠在牆上,然後用手撫著自己用指甲扣出來的每個小小的印痕,空茫得什麽都看不清的眼裏,有說不出的絕望一閃而過。

君山之於此處,不過五百裏餘,來回不過三日,可是,十八天過去了,師傅還是沒有出現,若說君山難以攀登,或者說靈藥難求,那麽,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又難道說,她是真的不知道,在此時,他需要的,不是什麽靈藥,而是她的用心的陪伴?

“TNND,我說小唐,你小子究竟吃不吃啊……你就是要死,也等到師傅回來再死啊,別TNND給個黑鍋給我背啊……”

一向沉默的軒轅子青,一向在人前人後,都斯文有禮的軒轅子青,看到不溫不吐,不言不語的唐方,終於都惱怒起來——說不得,長到二十多歲的今天,他還真沒有怎樣侍候過哪一個人,低三下四不說,還得低聲下氣。低聲下氣也不怕,畢竟小唐又是傷,又是毒的,說不定哪天連命都沒有了……

可是,他這低三下四,到了最後,到了小唐的麵前,卻麵了對牛彈琴。不論人說得多麽的誠懇,不論他付出多少的努力,那個要命的小唐,不但眼皮都舍不得抬一下,就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你說說,你說說,這都什麽跟什麽嘛,早知道這樣,他就是撞破頭,都要將薛正直那小子拉回來,然後,搶著和師傅一起去……

“好了,別跟他一般見識吧,你也知道,他這個樣子……”朱英武拉住軒轅子青的手,再望了一眼瘦得幾乎皮包骨的小唐一眼,想說什麽,卻終於還是吞了下去。

有知道,有些話,隻可意會,而不可言傳,比如說小唐此前的遭遇,再比如說他此時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