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少尾隨而至,本意是勸顧兮若回頭是岸,不要再惹顧譽生氣的。可是,才追至山腰,卻恰巧看到如此觸目驚心的一幕。要知道,師妹就是他們的天,師妹就是他們的心頭肉——看到顧兮若遇險。兩個少年再也顧不得多想,均是大叫一聲,長劍“唰”的一聲抽出,從那個黑衣人的左右兩側,齊齊地攻了上來。一時間,劍光灼灼,帶來殺氣無限,兩個少年舉劍格擋,隻一上來,就使出了全力。

可是,那人的武功,竟是奇高,芳草翠綠之間,三個少男少女集全力一拚,竟然都非那人的對手。

而那人的目的,顯然是直指顧兮若的。因為,看到兩個少年前來,他隻是揮劍格擋,將兩人逼退,然後,閃著冷光的雪亮劍尖,始終直指顧兮若,時刻不離她的心髒三寸處,劍光揮舞之間,招招全是殺著。

顧兮若堪堪而退,長劍如影隨形。蒼茫翠綠之中,黑衣和緋衣互相糾纏著,仿佛綻放在原野之上的一場盛世之舞。

長劍如蛇,殺意橫生,隻一個轉眼間,就將兩個少年再一次遠遠的逼退,然後又將顧兮若逼到了一個死角處,再也遠處脫身。死神就在眼前,黑衣人泛著鐵灰的眼眸,就在眼前,那樣隻看得到殺戮和血腥的眼神,閃著不顧一切的冷光,仿佛隻一劍揮動之間,就可以將眼前的女子碎屍萬段。

可是,身為名滿西南的顧譽的女兒,顧兮若從小就接受的教導,自然是不懼死亡的,就在顧兮若手中的長劍被黑衣人一舉擊飛,長劍橫空直刺心窩之時,她卻不退則進,隻一個返手之間,手中已經摸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直向著黑衣人的心口刺去。

然而,黑衣人下手更快,在顧兮若的匕首還沒有接近他的肌膚時,他就凜然折轉,一掌疾風閃電般地擊出,將顧兮若手中的匕首擊落。然後手腕再一翻一轉,止不住身形的顧兮若的纖腕,竟然在一扯之間,被他生生折斷。

骨頭折斷的聲音,在這荒野之中,清晰入耳。看到向來嬌滴滴的師妹竟然被人如此的辣手摧花,兩個少年悲憤填膺,均大叫了一聲:“師妹……”

隻聽“嘶”的一聲,顧兮若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一身的冷汗,也隨之湧出。就在黑衣人持劍逼近,想要冷眼旁觀這個向來嬌貴得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鬼哭狼嚎之時。顧兮若銀牙一咬,在刹那間轉身,未受傷的左手探手入懷,將一把白色的粉末從手心“唰”的甩出。白色的粉末,還帶著淡淡的,馥鬱的香氣,在初晨的暮靄之中淡淡地飄散,那樣的仿佛幽靈遊弋的姿態,順著流風激蕩的方向,直朝著那個黑衣人逸去。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剛才還在跳腳的大小姐竟然有如此的忍耐力,還有如此沉著的應變能力,遠遠地聞著那淡淡的,類似花香的味道,黑衣人卻是一驚,揮劍舞動之下,身形,也是如箭矢一般地疾退。

這才喘過一口氣的顧兮若,白色的粉末一灑而出,她已經作勢掩鼻,趁著那個黑衣人疾退的時候,這才狡黠一笑,手撫右腕,踉蹌後退……

長年捉老鷹,此時卻不料被小鷹啄了眼睛,受此挫折的黑衣人暴怒不已。看到煙霧散盡,他身形一轉,手腕一翻,長劍一橫,再一次地,直直地朝著顧兮若刺來。流風攜著劍尖,穿雲破霧一般呼嘯而來,仿佛還帶著即將飲血的興奮還有暴戾。

一尺,半尺,三寸,一寸。

仿佛下一秒,又或者是下一秒的下一秒,那個年輕女孩兒的如花瓣初綻的生命,就會如淡煙薄暮般地消失。可是,兩個被擊倒在一旁的少年,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雙眸欲裂。

此時有顧兮若長劍已失,也早已沒有了還手之力,她幹脆眼睛一閉,想要迎接死亡。

就在這時,隻聽“叮叮”兩聲,那人劍尖被打偏,隻見一抹黑色的錦衣一閃而過,隻一個轉首之間,就將顧兮若帶離了現場。

一擊未中,先機已失。萬萬沒有想到這年輕的女孩兒如此強悍的黑衣人眼睛已被顧兮若灑出的藥粉模糊了眼睛,此時看到顧兮若有援兵來到,當下毫不猶豫地身子一轉,隻幾個起落,就消失在那一片蒼翠林海之中。

“姑娘,你沒事吧……”一手扶住顧兮若的年青男子逆光而立,染一身蒼翠碧綠,顧兮若在此時抬著,隻看到頭頂有一張光芒四射的臉。

那是一個極其年青的男子,最多不過二十歲左右。溫文儒雅,親切溫和。此時,他一擊之下,就擊退了如此強敵,挽救了顧兮若的性命,可是,神色之間,言語之間,卻沒有一絲的居功,還有倨傲。此時的他,正微微地低下首去,望著顧兮若疼痛得隱隱變形的臉,當下劍眉一蹙,手腕“倏”地伸出,看似白淨的手腕一翻一轉,顧兮若大叫一聲,被折斷的手腕,已經生生地接了上去。

“師妹……”

“師妹……”看到顧兮若脫險,兩個倒地的少年強自掙紮著站起身來,將那個剛剛幫顧兮若續骨接筋的年輕男子一推,連忙湊了上去:“師妹,你沒事吧……”

“有沒有事,關你們什麽事……若要靠你們,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雖然還在疼痛之中,顧兮若卻沒有忘記數落兩個不成器的師兄。她一手撫著右腕,冷冷地瞪了一眼兩個爭著上前獻殷勤的師兄,轉而對著那個如玉一般的少年點頭致謝:“多謝閣下救命之恩,還望留下姓名,容兮若他日拜謝……”

救命之恩,當以湧泉相報,這是顧兮若自然知道的道理,所以,她一開口,便是詢問對方的姓名。可是,令她意外的是,男子竟然拒絕留下姓名。清晨的暮色之下,陽光正慢慢地透過雲層,空茫得仿佛雲深霧處的山腰,金色的陽光正斜斜地傾下,那個男子,就在這輕雲淡霧之中,溫和地淡笑,搖頭,他說:“路見不平而已……”

看到顧兮若即便到了此時,還保持著應有的風度,男子的眸子裏流露出一抹說不出的溫和和讚賞之意,他望著顧兮若的手腕,還有額上滲出的清汗,眼神動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輕輕地覆在顧兮若的手臂上,然後淡笑道:“姑娘的腕骨雖然接上了,可是,還需要注意治療啊,以免會留下後患。”

男子說完,就在緊隨而至的隨從的簇擁之下,揚長而去。

青山含翠,滿目生輝。而那個男子的頎長的背影,就在眾隨從的簇擁之下,漸去漸遠,空自亂了顧兮若的一池春水——這人是誰呢,為什麽在救了她之後,卻又如此匆忙地離去呢?

而那人,隨從成堆,個個謹言慎行,怎麽看,都不象是平凡人家可以培養出來的侍人,而且,再看那身形,那架勢,個個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相對於父親的十三鷹,絲毫都不覺得遜色。

如此卓爾不群的隨從,如此高貴文雅的主子——那個在她危急之時,毅然出手的年輕男子,當真是恰巧路過,又或者是刻意為之?

不得不說,顧兮若生長於與眾不同的家庭,又因為耳濡目染的關係,所以,不論對任何事情都不會隻看表麵,都會更深地想上一層。剛才她詢問那人的姓名,也就是想在事後令人查上一查,看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可是,想不到的是,那人卻毫不猶豫地表示拒絕,這令人捉摸不定的態度,更令顧兮若的心中,驚疑不定。

輕風過,吹雲開霧散,初晨的陽光,透過越來越淡的薄霧,照在這一片青綠之上,映襯著顧兮若少年俏麗的臉,她怔忡地望著那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忽然之間,感覺到心裏漸漸迷惘起來。

遠處的遠處,顧譽攜著他最為得力的十三鷹大踏步而來,顧兮若下意識地轉過頭來,望著那一行漸行漸近的身影,俏唇冷冷地扯了一扯,再一次的,掉頭就走。

要常說,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不論她做什麽,爹爹都會覺得是錯的,那麽,就讓她一個人離開,然後走到爹爹看不到的遠方去,一個人獨闖天下。

遙望山下,慘黃一片,那是一個秋天即將代替夏天的先兆,那是一年的豐收在望,還有冬季荒涼的開始。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人來了,人去了,時光如水,淡痕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