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落霧之間,四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可是,那個聲音,仿佛帶著奇異的穿透一般,直過霧靄,直直地送達顧兮若的心底。
遠處,濃霧之中,在綠得仿佛深黛的深幽山路之上,有一行人影,正快速地向前移動,最快的,應該數走在前前麵的一個人。他一向的黑色的大氅隨著身形的快速的移動而在空中飛揚,宛若一麵永遠不倒的旗幟一般,烈烈飛舞。
此時的他,身形如電,將一行人,遠遠地拋在身後,疾風閃電般的身形,直直地朝著那個正在無助地哭泣的少女,急馳而來。
突然之間聽到了如此熟悉的聲音,顧若兮仿佛在風雨之中,看到了可以擋風遮雨的屋簷一樣,如水一般的眸子裏,突然地生出幾分的希冀出來——啊,是他來了,隻要他還在身邊,這個世上,還有什麽,是不可以迎刃而解的嗎?
……
抬起頭來,顧兮若睜開淚眼朦朧的眼睛,望著輕霧之中,正向著自己漸行漸近的中年男子的身影,俏唇一撇,臉上的淚水更加洶湧而出。
“啊……”少女的哭聲,仿佛一個特別的音符,在男子的宇眉之間,劃過一抹深深的心痛。他飛步上前,將那個滿臉淚痕的女子長手一伸,就攏在了自己的懷裏,然後一邊輕拍著她的背,一邊心痛地哄著:“哎喲,我的小祖宗,我的小姑奶奶,你這是怎麽了?是誰……是誰敢給委屈給我們的小姑奶奶受啊……你看看,這才多久不見,又瘦了這麽許多,你可真想讓你爹給心疼死?”
男子的品裏,絮絮叨叨,不停地說著關心和心疼之類的話,可是,顧兮若反倒哭得更加的起勁了,她一邊哭,一邊將眼淚抹到男子的穿著華麗的衣服上,口裏因為委屈而含糊不清地說道:“都怪你,都是你的錯……”
是啊,都怪你,都是你的錯,都怪你將她保護得太好,保護得太過完美,所以,在暴風雨來臨之時,她沒有提前找到一個安全的窩。都怪你,都怪你的懷抱太過寬厚溫暖,所以,在失去可以擋風遮雨的屏障之時,她才會手足無措……
少女的嗔怪,聽在男子的耳裏,仿佛天籟。他一邊摟緊了懷中的女子,一邊忙不迭地點頭,對女子毫無道理的責怪,一一照單全收——
“是的,都怪我,都是我的錯,讓我的小心肝寶貝又在外麵受了這麽許久的苦……”
是的,都怪我在你完全沒有能力擋風遮雨的時候輕放手,所以,在你難的時候,沒有找到回家的路……
是的,都怪我……
原以為,這充滿自責的話,能得來女子的破涕一笑。可是,他的話音才落,就聽到少女哽咽的,略顯沙啞的聲音,驀地響起:“那,你得幫我做件事……不成,一件不成,得三件,要無條件的那一種……”
“好,好,一件……不,三件,不,多少件都成……”男子的話,幾乎是應聲脫口,他認真的語氣,發誓般的承諾,令站在他身後的眾人,不覺莞爾。要知道,男兒到死心如鐵,也隻有眼前的這個少女,才是這男子的軟肋,才能令他無所適從。可是,長大的小鷹,終究要飛出巢穴,所以,他放任她獨闖江湖,可是,一看到眼前的傷心得無所適從的獨女,那個獨霸一方,聲望日隆的鐵血男兒,第一次,流露出心疼得無法出聲的小兒女的神態。
“真的麽?”少女離開男子的懷抱,用沾滿淚痕的臉,望著眼前一臉英氣的磊落男子,一臉的希冀還有期待。可是,一觸到男子的寫滿滄桑的臉,她不知想到什麽,忽然扯了扯唇:“兮兒不信,要知道,爹爹總是言而無信,上次已經騙過兮兒了,所以,兮兒再也不相信爹爹了……”
信任豈是可以任意踐踏的碎雪?隻怕跳碎了,雪融了,除了恨,就再也沒有東西留下……
“不會的,爹爹不會欺騙兮兒的,絕對不會……”男子搖頭,並立時的舉起一隻手來,發誓道:“若爹爹再敢欺騙兮兒,那麽,就罰爹爹三天看不到兮兒吧……”
“那……你幫我找日前跌落懸崖的那一男一女……”那樣的請求幾乎是脫口而出。顧兮若仰望著天人般的爹爹,清澈得仿佛隻看得到黑和白的眸子裏,充滿希望。
隻要爹爹肯幫她,隻要爹爹肯出手……
可是,男子的眉,忽然之間斂了起來。他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著一臉懇求的女兒,吐出來的話,卻是冰塊一般的堅硬——
“不行……”
“你不能和那兩人中的任何一人扯上關係,這次就算了,下次若還再敢和他們在一起,你就別怪爹爹不客氣……”
“哇”的一聲,哭再一次地響起,震耳欲聾。
“你騙我……”
帶著哭腔的話,從顧兮若的噪音裏吐出,她用力將男子一推,狠狠地跺了跺腳,怒嗔道:“兮兒就知道,爹爹是個大騙子,爹爹說話從來都不算數……哼,兮兒再也不理你了……”
跺腳,轉身,一抹緋衣就在男子的身前,轉身飛奔而去。
爹爹早就不疼愛自己了,自己想要做什麽,在他的麵前,也沒有一樣是對的,她不要這樣的爹爹,她不要這樣的生活……
傷心之極的女子,轉身就要離去,可是,才一轉身,兩個玄衣少年,聯袂橫向而出,擋了在了顧兮若的麵前。看到女子痛哭流涕,兩個少年的眸子裏,同時地湧上一層心痛,此時,看到她歸而複去,一心急,全部都湧了上來,對著她叫道:“師妹……”
三月不見,師妹出落得愈發的漂亮了,可是,這向來古靈精怪的師妹,怎麽一見麵,就開始哭呢,要知道,她的眼淚,將兩個少年的心,都生生地哭碎了……
然而,顧兮若絕對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看到有人上前,她臉上的怒色,再一次地蔓延開來,大聲地叫道:
“別攔著我……走開,討厭鬼……”顧兮若一邊怒吼,一邊用力地推開兩人,然後飛奔而去。
“師妹……”被推開的身子,巋然不動,兩個少年的眼裏,在聽到“討厭鬼”三個字時,不約而同地閃過一抹痛楚的傷感。可是,擦肩而過的瞬間,女子特有的馨香猶在鼻端。兩個少年看到顧兮若不顧一切地離去,齊齊又驚叫了一聲:“師妹,等等我……”
“還不快去追?”褪去了溫和表麵的聲音,在此時聽來,格外的冷厲,隱隱的,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懊惱,看到女兒再一次的怒極而去,男子的眸中,驀地閃過一抹疲憊的光。
兩個少年一聽,如獲郝令,連忙一邊高叫著,一邊朝著顧兮若的身後,直追而去……
師妹就是他們的寶,師妹就是他們心頭的肉,隻要師妹開心,讓他們做什麽,他們都是願意的……
三個少年飛奔而去,隻留下寂寞同頂,還有一群磊落不群的男子。
那些男子,全部都身材頎長,相貌清峻,冷酷得仿佛堅冰一樣的宇眉之間全部都是英氣,還有殺氣。
看到那三個身影漸漸遠去,領頭的男子,慢慢地轉過身來,他身後的男子們,早已擺開架勢,一雙雙鷹隼一般的眼睛,全部都望向了某一種,凝重十分的臉上,露出一種如臨大敵的眼神出來。
男子冷笑,他跨前半步,冷冷地說道:“小女無知,但無意破壞閣下的計劃,所以,還請看在老夫的薄麵上,放過小女這一次,老夫定帶小女離開,不再此地流連……”
男子的聲音,有一種洞若觀火的冷,還有了然……是啊,人生在世,個個隻為利己,他又有什麽理由,為了女兒一時的喜歡,而將自己,將自己唯一的女兒,送入到那個無邊的陰謀的漩渦裏麵去?
然而,沒有人說話,隻有一吹而過的流風,帶著令人心驚的寒氣,一拂而過。
氣氛仿佛凍僵了一般的令人窒息,男子微微蹙了蹙眉,再開口:“既然閣下沒有開口,那麽,顧某就當閣下默許了……就此別過……”
還是沒有人說話,然而,就是這樣沉默的初晨,所有的黑衣人,都帶著一種凝重的,如臨大敵的表情,交替著,互相掩護著,慢慢的後退……
隻希望,那個人,還自顧不暇,還沒有將心思動在自己的身上,沒有將自己的幼稚得可笑的小女放在心上,若非如此,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而對方又是以心狠手辣而稱著與世,男子是真的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招來滅頂之災——有更多的時候,我們並非沒有勇氣麵對危險,而是,因為我們擁有著心底最在乎的東西,所以,言行之間,才會有所顧忌……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女兒喜歡那個薛正直,可是,那幾人當中的愛恨糾葛,豈是她這種小女兒便可以明白的?要知道,更多的時候,我們的人生,是充滿遺憾的——不是喜歡,便能留住,不是不想失去,便真的不需要失去,我們的這一生,總在取舍和失去中長大,不是不想挽留,而是挽留通常是傷心的開始,傷心,而且未必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