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一分一分地刺近,尖銳的疼痛,仿佛猶在肌膚。冷月之下,那個在危機之中,巋然不動的年輕的女子,仿佛一座玉石做成的雕塑,屹立在流風之中,屹立在殺氣橫生的修羅場裏,素如蓮花的神色之間,明月映照之間,仿佛猶自帶著一抹不意味的淺笑。

生有何歡,死亦何憾?

無數往事仿佛流星般地從心頭滑過,那些往昔熟悉和不熟悉的麵容,在她的眼前一一閃過,仿佛浮雲飄散。

陶心然已經兩世為人,蹉跎浮生。所以,在她的心裏,如果真心的付出,能得到自己在意的人的一世歡顏,那麽,她的一生注定如此結束,那麽,是否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

徒弟們的年輕的臉,在她的眼前,歡呼著,跳躍著,仿佛在進行一個別樣的儀式的告別……

陶心然忽然之間,微微地笑了起來。

冷月的光線,一瀉而下,照在虛空,也照在正在生死綿邊緣裏,拚命搏殺的人們的身上,陶心然微微地側過頭去,望著雲氣千重的雲天之外,無聲無息地發出一聲歎息。

然而,時光流逝,分分秒秒地流逝,一手扶著薛正直的陶心然,隻感覺到心頭的窒息感越來越重,頭也越來越重,可是,那把意料之中的長劍,卻始終都沒有劈下來。

陶心然在冷月下抬首,眼神疑惑,她看到,在頭頂,在虛空之中,那把可以致人生死的長劍,就舉在半空,仿佛被遠來的風,仿佛被時間的手,生生地凝住了。

有鮮血,一滴一滴地滴在陶心然的藍色的衣衫上,她抬眸,卻看到一隻蒼白、卻有力得仿佛可以凝定時空的手,正握緊長劍,不讓它接近自己身體的分毫……

死亡,就這樣被生生地隔絕了,隔絕在死神不能企及的距離之外。遠天浮雲,蒼鬆翠柏,仿佛風景依舊綺麗,生命依然鮮活。

仿佛隱隱地感覺到什麽,心裏說不出什麽意味的陶心然在冷月之下“霍”地轉首,卻看到剛剛還幾近昏迷的薛正直的長手,正隔空伸出,生生的握住了那正劈空而下的利刃。因為極度的用力的緣故,長劍幾乎斬裂虎口,有血,正順著雪亮的劍鋒,長線般地劃下。

因為劇痛而帶來的瞬間的清醒的神智,使薛正直在一個劈手之間,在握緊了劍鋒的同時,右手一掌擊出,直擊落在那人的心口,隻聽一聲悶哼,那個持劍的黑衣人直直地向後倒了下去。可是,更多的長劍,穿過浮雲,穿過流風,再一次地向著兩人刺來。那樣的交錯般的穿插交錯,仿佛要將兩人生生地刺成刺蝟,又仿佛要將兩人的身體,生生地穿透。

遠處,長蟒還在左右衝突,每一次的“嘶,嘶”的怒叫,都會帶走生命的消失。再遠處,顧兮若一群黑衣人之中全力搏殺,要將死亡和危機,拒之門外。冷月寒光,清冷無比。顧兮若的一身的緋色衣衫,在這絕頂冷月之下,鮮豔奪目,散發著動人心魄的淒美的光芒。那樣的輾轉來去,那樣的劍舞飛揚,就好象是浮光掠影上的輕舞一般,令人目眩神移。

人在搏殺,顧兮若的幾乎一半以上的注意力,卻都放在了陶心然和也發現了這邊的危機,然後正在全力的搏殺之中,盡力地想要向這邊靠攏。可是,更多的黑衣人圍了上來,將她和那兩個幾近昏迷的人,生生地隔絕在外……

看到無數把長劍橫空而來,陶心然下意識地想要舉劍格擋。可是,眼前的光線,在一分一分地消失,手中的長劍,才舉起一分,就再也無力地舉起。冷月下,天地失色,下一個瞬間,那個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女子的整個人,都仿佛落絮一般地,向著黃土大地,直跌下去。

是誰,究竟是誰,在她的身上暗中作了手腳?是自己那個向來沉默的二徒弟?還是那個熱情的顧兮若呢?

答案,自然是不得而知的,而陶心然已經沒有餘力再去看那些近在咫尺的人的表情,她冷凝的表情緩和下來,然後,昏倒在地。

然而,就在陶心然身不由己地向地下跌去的時候,一隻修長有力的,還染著鮮血的手,從虛空之中,適時地扶住了她。宛若空中折蝶,那個身影伸手一攏,再一攬,就將那個昏迷中的女子攬在了懷裏。

望著那人已經跌倒在自己懷中的女子,薛正直的年輕的臉上,忽地露出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來,要知道,陶心然所中的蒙汗藥,本就是他做的手腳。而他的本意,是這個眼裏隻有徒弟的女子,不至於看到血腥和殺戮——當然了,還有他一直隱藏著的,真正的力量。

可是,這女子的意誌力,是何其的堅強?那因為害怕暴露而隻下了一半份量的迷藥,那本來在半個時辰之前,就應該發揮作用的當世最有效的蒙汗藥,硬是被她撐到了兩個時辰的現在,才慢慢地發揮了作用……

薛正直微微地低下首去,望著那個已經昏睡過去的女子眉間流露出的那一抹說不出的狠厲的光芒,唇角微微地彎了彎,無聲而笑。

師傅,你應該做的,已經做完,那麽,剩下的,就交給我吧,隻希望你一覺睡醒之後,一切,都已經結束……

眼神溫柔的薛正直,伸手抱著那個猶自昏迷在懷中的陶心然,年輕俊逸的宇眉之間,忽然露出一抹連自己都不明意味的溫柔的笑出來。忽然之間,就想起了陶心然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話來,他再一次的輕笑起來——嗬嗬,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又是多麽奇怪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