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在一起,一輩子
陶心然沒有留意唐方的表情,當然了,她也沒有,留意唐方的話裏更深一層的意思。一聽到唐方說什麽這些吃的東西不要她操心,她的頭,就開始左右搖了起來:
“不行啊,小唐,雖然吃的東西,你不用我操心,可是,我哪裏能真的不操心呢?要知道,男耕女織,這可是天經地義的啊,我還得想著,我們身上的這套衣服,不能穿上一輩子吧……”
男耕女織,天經地義。
唐方聽著陶心然的話,不由地微笑起來。
於是,他悄無聲息地後退半步,不再打斷陶心然的絮絮叨叨。而陶心然猶未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不妥。而她的口裏,還在說著一些比如說:“營養均衡,”比如說:“不可偏攝取單一的維生素”之類的話來。
唐方靜靜地聽著,任由暖陽穿過頭頂,朝著山穀裏,直射下來。天明淨如水,陽光明媚,而唐方的心裏,忽然就和這山穀一般,感覺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充實,還有喜悅——
隻有她和他。隻有天和地。他們的幸福,不是一天,不是一年,而是一生一世……
風起,卷起花瓣如雪,而陶心然就沐浴在這漫天的花瓣裏,就仿佛是一副絕美的風景圖一般,無論從哪個角度落下來,都能灑下一份令人心動的美麗。
唐方微笑著,將陶心然的發間的花瓣摘下,輕輕地放到手心裏。他望著陶心然,輕輕地說道:
“師傅,這花,謝了……”
“花開就有花謝。”
陶心然毫不客氣地望了小唐一眼,帶笑地說了句:
“所以,才有了那句,花開堪折直須折啊……”
“師傅……”
唐方想說什麽,卻頓了頓,然後,說了句:
“能看到你,就好象做夢一般的啊……我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和師傅一起,在一起,兩個人,一輩子……”
陶心然的眸光,微微地勸了一下。
是的,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人,可以在一起,一輩子。
當年的當年,當初的當初。
那個在客棧裏對著她帶淚含泣的低訴,還是那個對著落荒而逃的她高喊道:
“師傅,你可要對我負責啊……”的小唐,而今,已經有了站在陶心然的麵前的能力。而今的唐方,正在一步一步地實踐自己的諾言,要陶心然對他負責,而這一負責,就是一輩子。
當初的當初,雪山之巔,是誰,懷抱著中毒已深,幾乎回天乏術的唐方,心痛得揪到一塊的時候。那時的痛,至今摸摸心口,仍然會感覺到有一種刺心的,辣辣的痛感。
那一日,端木陽壓境而來,隻要陶心然一個。而那時,又是誰,麵不改色地喝下了那一碗可以將所有的記憶都拋開的藥汁,在決絕地轉身之後,拋下了身後的萬丈紅塵?
又是誰?在黑暗的帳蓬之外,握緊她的手,低低地問了句:
“你,可願和我一起走麽?”
她拒絕,不是不願意,而是不能。
極北之地再見,又是誰,想要和誰相伴,去尋找那夢想中的世外桃源,想要握緊對方的手,一生都不放棄?
雪山之巔,是誰,落了懸崖,又是誰,不顧一切地,一躍而下,然後,誓要生死追隨?
是誰?都是誰?
原來,不是誰和誰的緣,不是誰和誰的堅持,而隻是你要和我,注定在這裏,度過一生的時光?
回想起前塵往事,陶心然微微地笑了一下。她望著唐方:
“小唐,我們會在這裏一輩子……”
一輩子的承諾,何其的沉重,一輩子的誓言,又何其的縹緲?我可以給你一輩子。可是,你又要用什麽,來承載我的一輩子?
微微地歎了口氣,唐方握著陶心然的手,緊了又緊。
是的,他們還有一輩子。
也不枉他為了她,遭受了斷筋裂骨的苦,也不枉,他為了她,將自己的一生,都拋棄了。也不枉,他為了她,將自己的一生,都交付給命運和上天,而他畢生的心願,就隻是想和她隨波逐流。
“我想要你的一輩子。”
唐方終於說出話來。
漫天的花雨零落而下,將唐方臉上的表情遮住。他望著陶心然,輕輕地咳嗽著。可是,他的語氣,卻是堅定的,堅定而且有力:
“可是,並不是一個徒弟,想要一個師傅的一輩子……”
我想要你的一輩子。
可是,卻不是一個徒弟,想要一個師傅的一輩子。
唐方的話,擲地有聲,竟然將陶心然說得愣了起來。她抬眸,卻正看到那個年輕的男子,正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眼神,定定地望著她。
透過他明亮的眼眸,陶心然看到了自己一臉的狐疑。在唐方清如明水的眸子裏,陶心然還看到了另外的東西——堅定,執著,一生都不放手。
是的,不管還有多少的時光,不管還有多少個未來,他,唐方,隻想要這個叫做陶心然的女人的一輩子,而並不是一個師傅,可以給予一個徒弟的一輩子。
陶心然的臉,微微地紅了一下。她想要斥責自己徒弟的大膽,可是,在觸到唐方堅定如鐵的眼神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想來冠冕堂皇的話,卻根本就沒有辦法說出口。
是的,不合時宜的,並不是陶心然的話,而是唐方的誓言。他要她負責,他要守著她,一輩子……
“……”
陶心然張了張口,卻覺得無話可說。
身後的風,從斜裏的桃枝上吹來,漫天的花雨,又再撲了陶心然一身。站在她麵前的唐方,忽然伸出了自己的手。輕輕地、卻又堅決地將陶心然攏入自己的懷中。
陶心然的身材僵了一下,然後,她放軟了身段。任由唐方緊緊地擁著她,然後,感覺到唐方的頭,正頂在自己的頭頂。耳邊,輕輕地傳來一聲滿足的歎息:
“我要守著你,一輩子……”
我要守著你,一輩子……
四周,絕壁千仞高,身邊,桃花紛落濃,那個曾經少年一般的男子,將陶心然緊緊地擁在懷裏,仿佛,將一刻,延續到天荒地老……
我用我的一輩子,來換你的,一輩子……
京城之中,一夜之間,又是一場大雪。本來就寒冷的空氣,將那雪白一片,統統都凝滯了。仿佛是雪起時的淡白,仿佛是堅硬一如石塊一般的重擊。整個京城之中,除了天昏,除了地白,再也看不到哪怕是一絲的生機。
正是年關的時候,京城裏的氣氛,忽然變得更加的嚴峻起來。
可是,新年來到,總會帶來新的希望,所以,所有的人,都在這個時候,開始了年關的所有的準備。
年貨的置買,舊物的涮洗,辭舊迎新。
一時之間,大雪之中,行人絡繹不絕,叫賣之聲,在就冰天雪地裏,成了另類的嘈雜的風景。
街市邊的高牆之內,應是種滿了梅花。不知誰家梅花,在一夜之間綻放,幽幽的香氣,將空氣裏的寒冷變得柔和,所有的人,在駐足的時候,都不由地深深地吸一口氣,想要將這久違的芳香,再吸入鼻中一些。
街頭處,一陣喧鬧,整裝待發的兵士們,冒著這漫天的大雪,齊刷刷地跑步前來。冰雪滿甲胄,不是夜歸人。
兵衛的身後,是一輛華麗的馬車,馬車的簾子,緊緊地拉下來,將所有的風景,全部都掩蓋住了,是以,沒有人知道,這馬車裏,坐的究竟是何等人。
巨大的馬車,有著官家特有的印記。那個大大的“薛”字,張揚地繡在車簾之上,令人一望之下,就不難想起,這裏麵,原來就是官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