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軒轅子青如出一轍的是,陶心然的二徒弟薛正直,也是孤身一人回來的。

他一進山神廟,再看看早已歸來的小柳,還有軒轅子青,詫異地問道:“怎麽?小唐他,還沒有回來麽?”

“小唐公子,不是和你在一起麽?”快嘴的小柳還不等陶心然說話,馬上接口:“不會是你又把他弄丟了吧……”

“這個……”薛正直本來就不善言辭,被小柳這一搶白,臉“騰”地紅了起來,再說話時,也變得語無倫次起來:“那個……我們找到快天亮的時候,小唐說要分開,說不定會有別的收獲……所以,我就……”

“你就聽了他的話,和他分道揚鑣了是不是?”陶心然替薛正直將下麵的話補充齊,然後微微地笑了笑:“正直,你和小唐,分開多久了?有沒有說要在什麽地方等啊……”

是不是,他們分開的時候,並沒有約好地方,然後,那個頑皮的小唐,又回到他們分開的地方去了呢?

“不是的,師傅。”薛正直連忙搖手:“我們早就說好了,要在山神廟和師傅一起會合的……”

聽了薛正直的話,陶心然的心裏“格登”一聲,忽然覺得正送到口裏的幹糧,都變得索然無味,而且,難以下咽。

小唐遲遲不歸,不會是又出了什麽事吧……

要知道,客棧之中,隻有他們師徒四人逃出生天,可是,朱英武失蹤在先,現在,不會連小唐,也不見了吧……

總感覺到身邊有無數的眼睛,正在居心叵測地盯著自己一行幾人的一舉一動;總覺得,有一個可怕的、巨大的口袋,正對著自己張開;總覺得,有人,正引著自己和徒弟們進入一個未知的圈套。可是,這一切,卻隻在隱約的第六感之外。仿佛是輕雲起,清風揚,不時地吹來的塞外落紅,那抹感覺,會在你不經意時,停在你的指尖,可是,卻在你欲要認真追溯之時,又瞬間落在如夢般縹緲的雲天之外,一切,又變得,不得而知。

是誰,究竟是誰在操控著這一切,他的目的,究竟是自己?還是自己的寶貝徒弟們?又或者說是他們之中的任一?

陶心然微微地蹙了蹙眉,白皙俏麗的眉間,有一抹揮不去的淡然陰霾。可是,這件事,她雖然有感覺,卻不能對幾個徒弟言明,因為,在徒弟的眼裏,師傅就是天,如果說她自己先亂了方寸,那麽,她的徒弟們,一定會惶惶不可終日……

不過,陶心然一向的原則,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還之。”所以,對於眼前的一切,還有客棧裏的血案,她非但不覺得恐懼,反倒激起了潛在的不安分的另一半血,還有要追根究底的好勝之心——不下水,一輩子不會遊泳;不揚帆,一輩子不會撐船。那麽,對方一輩子不來找她,她也永遠都不會知道,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而且,她已經通知了奈何天的秋盈,想來,秋盈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將這一切,都查個水落石出……

“好了,正直,你先吃點東西,然後,我們再等等吧……”陶心然放下手中的幹糧,拍了拍二徒弟的肩膀,盡量使語氣顯得輕鬆一點。可是,站在她身側的三人,任誰,都可以聽出她語氣裏的沉重。

要知道,他們是約在天亮之後,在山神廟會合,可是,此時已近午時,而小唐,雖然平時調皮搗蛋,其實卻是一個十分守時的主兒,如果說,他不是遇到意外的話,絕對不會讓師傅如此的苦等……

呼之欲出的真相,還有心頭愈來愈重的壓抑之感,使徒弟們都沉默下來,看到氣氛異常,就連一向喜歡嘰嘰喳喳的小柳,也開始發揮“沉默是金”的優良傳統……

日動,影移。當山神廟的屋角,慢慢地移到正東方的時候,一天的時光,就快要過去。忽然之間,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行人同時抬頭,卻發現有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身影,正朝著這邊,疾步而來。

那人的背影,在身後長長的拖著,順著他快速向前的身體,不停地做出奔馳的姿態,如風馳電掣。

在看到那一抹身影之時,所有的人都對望了一眼——本來,他們以為此時歸來的,一定是那個出去尋人不遇的四徒弟小唐,可是,眼尖的陶心然卻早已看出,那個身影,卻是昨晚起,就失蹤的三徒弟朱英武……

陶心然的眼神,凝了起來。

出去尋人者失蹤,被尋者,卻自動回來了——有誰能告訴她,這其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嗎?

“哎——”一向開朗颯爽的朱英武遠遠地,一看到佇立在山神廟前的幾個熟悉的身影,眉間頓時一喜,手高高地揚起,快活在空中揮著,大聲疾呼道:“師傅,我回來了……”

足足超出十二分貝的聲音,由彼方傳來,帶著令人感覺不出意味的欣喜。震得就連身前的風,都滯了一滯。荒草斷垣之中,深草巢穴之中,有什麽被驚起了,先是懵懂地四處打量一眼,然後身子一縮,風一般地快速逃去。

這個小子,天生就是大嗓門兒,一天不吵得人耳朵痛,心裏就不舒服是不是?

遠遠地看到朱英武大踏步而來,停在原地的幾個的臉上,都帶著一種似憂心,似譏笑的表情,靜靜地注視著那個漸行漸近的身影,神情莫測。

流風吹過荒草,炎日的暖意漸漸消散。金色的夕陽之下,幾個被無限量地拉長的身影仿佛一道道灰色的風景線一般,襯著身後斑駁脫落的神祗塑像,有一種令人悚然心驚的荒涼意味。

然而,就在幾個徒弟冷眼旁觀朱英武一步一步地走回之時,站在最前麵的陶心然卻驀地嗅到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氣息。

她凝視著那個開心而來的徒弟,再看看自己所處的方位,不知道想起了什麽。頓時覺得心中一凜。

下一個瞬間,那個一直麵無表情的女子,忽然動了。她的左手,輕輕一按麵前的殘壁,整個人,仿佛飄向半空的潔白風箏一般,向著朱英武的方向,迅雷不及掩耳地掠了過去。

淡泊蒼白得仿佛白紙一般的夕陽流光之下,一個纖長的身形,疾風般地掠起,衣袂,帶走疾風,晚霞落在臉頰。在風和影的逆向交錯之間,陶心然一抹白色的身影,仿佛是一朵天空驟然劈落的白色雲彩一般。旋轉、飛躍、驚動雲霞,趕走薄光。映著落陽的淺淡色澤。那個一臉嚴肅的白衣女子,再下一個騰空而起的瞬間,她的人已經站在數丈外的朱英武的麵前。

風住,影停,帶著蒼白色澤的夕陽餘暉,最終將一切都定格。所有人看到,那個瞬間擋在朱英武麵前的衣帶輕飄的女子的輕舒的右手裏,正緊緊地握著一支黑色的箭矢。

那支破空而來的箭矢,仿佛穿越了重重滄桑歲月一般,雪亮的箭刃,在夕陽流光之下,寒光熠熠,冷光閃閃,此時,橫向的握在陶心然的手中,仿佛被生生地凝滯了的殺氣一般,冷肅莊嚴,漠然生輝。

而那箭之矢,箭之刃,對準的,正是朱英武的心口。

朱英武神色一愣,在陶心然飛掠而至之時,早已退開,可是,那箭矢,卻仿佛是追蹤而至,轉了一個彎,依舊指在他的心口。此時,被一隻纖細的手,凝定了,仿佛生生地將時間和時空都凝定了一般。因為極大的力道,陶心然的唇緊緊地抿著,極度用力的手腕,骨節分明。夕陽流光之下,被淡淡地鍍上一層金色的女子,緊緊地握著那支破空而來的箭矢,就仿佛握著自己徒弟的生命一般,神色凝重而且釋然——還好……

還好,趕上了……

一向重文輕武的朱英武,哪裏好象此時一般,如此接近過生死?所以,在死亡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先是猛然一怔,下一秒,就不由地煞白了臉。

生死一線,生死一念,原來,生和死的概念,是如此的模糊,如此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