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九天墜落
回憶,如同冰雪的碎屑。那樣的千百片因為碰撞而激射出來的、帶著尖利鋒芒的點點碎碎,隻在一個瞬間都不用的時間,就將陶心然的心,刺得千瘡百孔。
冷,如入冰窖。痛,痛徹心菲……
宛若淩遲,宛若地獄。
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之後,陶心然終於醒來了。
她是在一片黑暗之中,慢慢地睜開眼睛的。可是,在意識恢複的刹那間,疼痛,如同潮水一般而來,瞬間將陶心然淹沒。
不同於身體上的尖利的長刺一般的銳痛。她的頭,很痛,非常的痛,那種痛,就仿佛是有什麽鈍器正在將用力地錘打著她的腦子,用力,再用力。
那樣的扼殺性的疼痛,最是難以忍受的,所以,到了現在,緊張如同陶心然,都抬已幾乎被凍僵了的手臂,開始用力地抱緊自己的頭,用盡全力地躲在這崖壁的一側的黑暗裏,任這漫天的黑暗,將自己淹沒,任這漫天的黑暗,將自己的頭的疼痛緩解。
可是,怎麽能緩解呢?
經過了撞擊的痛,經過了冰水浸漬過的痛,經過高空落下時的猛烈的暈眩,以及神思即將移位時的難受。而今的陶心然,雖然僥幸揀回了一命,可是,此時的她。更象是在奈何橋上走了一圈,甚至,她的指尖,都已經觸到了孟婆的湯碗。
可是,那碗可以忘記前塵往事的湯,陶心然終於還是沒有喝下去。所以,她再一次回到自己的身體裏時,還記得所有的,應該記得的,甚至是所有的不應該記得的東西。
往事已矣,回憶永恒。
隨著頭部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難頂的頭痛,陶心然的因為回憶而變得迷惘的、更加的劇烈跳動的眸子裏,終於都流露出一抹說不出的驚惶出來——
小唐呢?他又在哪裏?
俊美如天神的少年的臉,如此清晰地陶心然的麵前晃動著,而小唐的那一雙大大的眼睛,始終含笑望著陶心然,那眼神,似是不舍,似是訣別,似是眷戀,似是心疼——那樣的交織著各種感覺的眼神,而今,隻要陶心然一想起來,就會覺得,小唐就在眼前,小唐的一切的一切,就在眼睛。
可是,陶心然卻找不到小唐。
從千尺崖壁之下一躍而下,陶心然是抱了必死的心的。那時,跌落崖底的小唐,正望著她笑,那笑裏,有一種令陶心然再也看不下去的難舍。於是,她想,好,既然你舍不得我,那麽,我就跟著你,我就隨著你,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
可是,她還是沒有能握住小唐的手。而是任由他在自己慢慢地目不可及的距離,慢慢地墜落,而她,卻無從挽留。
而今,陶心然經過兩次的墜落之後,算是逃出了生天,僥幸地留下了一條性命。可是,她的小唐呢?她一心想要追隨著的那個小唐,他的人,又在哪裏呢?
上窮碧落下黃泉。可是,陶心然還是沒有她想要找的小唐。
那麽,千尺崖壁,那個先她而墜落的小唐,那個和她跌向同一方向的小唐,現在,他的人,又在哪裏?
回憶,不是要靠整理的絲線,而是在不經意的時候,自己跳出來的線頭。那樣的纏纏繞繞,就仿佛是人和人之間的緣分一般,剪不斷,理還亂。
陶心然仍然記憶得,在崖頂的時候,她沒有來得及拉住小唐的手。所以,她才會一躍而下。那時,兩個人在疾風之中下墜,在迷霧裏麵墜落。陶心然一直一直的,都是追隨著小唐的身影,朝下跌落的。
那時,山穀之中,冰雪彌漫,輕者繚繞,極目之下,整個山穀之中,都仿佛是罩著一層神秘的麵紗一般,任你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沒有辦法看到這山穀的彼方去。
那時,陶心然雖然追隨著小唐的身影而落,本來是抱定了必死的心的——小唐的這一生,都太過孤獨,都太過淒涼,所以,她要陪著他,無論他去的地方是天堂,還是地獄,陶心然都希望,在小唐第一時間醒來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她。
可是,想象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陶心然追隨小唐而來,深穀之下,那不可知的迷霧之中,那一先一後的距離,以及那直線般的墜落的瞬間,由於時間的錯開,由於兩個人身形式體重的不同,再加上袁烈的從中一絆。於是,兩個一先一後落下的人,已經將他們的距離拉開,而那看不清彼方的山穀,借助風的力量,也已經將兩個人,送到了不同距離的位麵上。
原來,雖然殊途可以同歸,可是,同一時間出發的人,同一時間朝著一個方向出發的人,往往至了目的地的時候,卻會發現,到達目標的同伴,並不是先前的那一個……
陶心然還記得,當她穿透山穀的迷霧,穿透那一片天然的潔白,因為稍微的角度的傾斜,而跌落在冰雪的冰刺上斜角上的時候,陶心然並沒有看到小唐的身影。那麽,是不是小唐在另外的地方停留下來了?
可是,這一路千裏直下,雖然迷霧重嶂,可是,陶心然也曾經注意到,在她還處在清醒的狀態下墜落,在這不停的陷落之中,這一跌而下之際,也並沒有其他的十分顯眼的東西,可以阻攔一個急速地墜下的身子。
如果說,小唐是在墜落的途中,被什麽擋住了,那麽,為什麽在陶心然在跟隨著小唐的腳步第二次墜落下來的時候,卻是毫無阻滯的呢?
那也就是說,先她落下的小唐,一定是穿透了這重重的、濃霧的屏障,然後,一直地跌落到了這崖壁的最底下……
可是,陶心然卻並沒有在這裏發現小唐的任何的蹤跡。
陶心然在冰麵上,因為站立不足,而再一次朝著穀的最底跌落。她落下來的位置,剛剛好,就是這潭水的中央。迅雷不及掩耳地落下的身形,帶著猶如千鈞的力量,將厚厚的冰層砸碎,然後,她的人,又生生地在這冰涼的池水裏醒來。
可是,沒有辦法否認的是,陶心然自從落下之後,自從艱難地爬上這片岩石之後,她極目之下,卻並沒有看到小唐的半分的蹤影。
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別人的目標,而有一些人的身上,通常係著別人的所謂的希望。而對於陶心然來來說,若是沒有了小唐,她,也就沒有了生活下去的希望。
一想到全無足跡的小唐,心急的陶心然“霍地”一聲,從潮濕的石塊上站了起來,然後,開始在這黑夜的岩洞裏,極目四望。
太過猛烈的起身,使陶心然不由地“哎喲”一聲叫了起來——多處的擦傷,被冰層損傷的創口,還有她跌落冰層時的傷痕,可以說,此時的陶心然,因為數次的墜落,不但全身擦傷嚴重,而她的身體裏,更是受了極嚴重內傷。
隻是,先是沉湎於回憶,再接下來,就是擔心小唐,所以,在陶心然的心裏,反倒把自己身上的傷,還有痛,忽略了。而她甚至到了現在,也還沒有留意自己的身體,究竟是傷在了哪裏。
也可以說,突如其來地恢複的記憶,如同奔湧不息的潮水一般,將原先空洞的腦海,瞬間塞滿。而如此繁複的經曆的湧現,更是很多原先並不明白的事情,順理成章地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是,這個解釋,若是放在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的身上,就需要一個重新定義的常理,來重新地判斷,甚至是解釋。